”
傅岹然心里一抖,遲疑片刻。誠如聞九天所說,就算沈杯真的捧凌昆,他頂多甩手走人撇清自己,他是不會為此據理力爭的。
“是。” 傅岹然坦率承認。
“為什麼?” 聞九天問得很直接,“你怕了麼。”
“我什麼都不怕。” 傅岹然冷笑一聲,語氣輕蔑,“只是覺得不值得。”
“不值得?” 聞九天瞪大了眼睛,“你是評委,你管剔除抄襲作品叫不值得?”
“就算我拼著跟這幫人徹底撕破臉,在公眾面前指出這幅畫是抄襲的,又如何?無論哪個行業,被眾人追捧的抄襲大作都不罕見。” 傅岹然靠著墻,語氣詼諧中有一絲殘忍,“市場就是這樣,人性就是這樣。大多數人的情感和喜惡總是先于原則和對錯的,只要喜歡,抄襲又算什麼?”
“不止抄襲,人們對自己衷心喜歡的東西總是容忍度很高。不論它有多少鐵證如山的過錯,只要一句我喜歡就可以洗白。”
“這樣的例子,你見的少嗎。”
聞九天沉默了。他雙唇微動,有一瞬間傅岹然幾乎以為他要哭了。
“是啊,喜好先于對錯。” 聞九天吸了口氣,竟笑了,“我外公請槍手的事情甚至沒有一份實證,人們卻能言之鑿鑿地把他釘上恥辱柱。”
“還有我...我都想不起來我是怎麼被封號的了。”
幾日的大雨過后,今天晴了。空氣中卻仍舊彌漫著雨后泥土的氣息,還有宛若回潮的極端濕潤。
“你覺得凌昆那樣的人...和作品,會被人喜歡?” 聞九天感到不可思議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 傅岹然說,“但我已經不對人類的審美抱有任何希望了,所以我不會為了他們做任何事。
”
“這件事你就當做不知道。” 傅岹然難得真誠一回。他伸出手想碰下聞九天的臉,又擔心會觸發他的抵觸情緒,反倒產生負面效果。他最終把手放在聞九天的肩上,控制著力道,不輕不重,“沈杯很復雜,美術界也一樣,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。”
聞九天看了眼傅岹然放在自己肩頭的手,默而不語。
“怎麼了。” 傅岹然問。
“我剛去紐約的時候,有天我們一起看了一部電影。” 聞九天說,“《聞香識女人》。”
傅岹然其實沒想起來。他只隱約記得自己有空的時候陪聞九天看過片子、打過游戲,那些電影也都是聞九天挑的,篩選標準是與紐約有關。
但如今的聞九天已經鮮少會主動提起過去了。所以傅岹然笑著點了下頭,“我記得。”
聞九天平靜地望著傅岹然,“你肯定不記得了。”
“.........”
傅岹然不自覺地吞咽了下,搭著聞九天的手僵了些。
好在聞九天并不在意。他看向傅岹然身后的窗,目光奔向很遠很遠的地方,沒有盡頭。
“我如今也到了人生的岔路口,我永遠知道哪條路是對的——無一例外。” 他面無表情地復述完電影里的臺詞,轉身拎起水桶離開,“但我從來不走,因為它太難了。”
第59章 控制
聞九天講究對錯,傅岹然注重“值得”。他通常只愿意做自己認為“值得”的事,而這樣的事很少。
特別是伴隨著傅岹然擁有的越來越多、想要的越來越少,他已經很久都找不到什麼真正“值得”的事了。
聞九天上樓,繼續收拾枯枝敗葉。那幅引起無數是非的《我觀山觀我》就這麼掛在一旁的客廳里,也沒人多看它一眼。
“傅老師,那幅畫...真那麼好啊?” 另一個手上沒活兒的人田炎,走到了傅岹然身旁。
“在喜歡它的人眼里價值連城,” 傅岹然說,“在無所謂的人眼里廢紙一張。”
“.........”
還沒等田炎回過神來,傅岹然便徑直往外走去。他三兩步跳下門前的臺階,拉開車門,“跟聞九天說一聲,我有事兒先走了。”
石若磊在聞宅昏倒后先是被送進了臨近的醫院急救,現在狀態穩定后已經轉入了桐州第一醫院的特殊病房。
傅岹然找到石若磊所在的樓層,還沒來得及問病房號,就看見走廊盡頭的病房前站著好幾個來探病的人。
“您找誰?” 這里的人流量比普通病房低很多,護士站值班的人問。
傅岹然指了指走廊盡頭那間,“來探病的。”
“那麻煩您登記一下姓名,” 值班護士拿出登記表,“我們得先通知陪護的家屬。”
傅岹然登記完畢,等在護士站。沒一會兒,盡頭的那間病房前出來一個人,小跑著過來了。
“傅老師。” 凌昆面帶笑容,看起來很純真的樣子,“石老師如果見到您,一定會很高興的。”
看見凌昆,傅岹然愣了下,不由得皺起了眉,“你怎麼在這兒。”
“何老師帶我來的。” 凌昆說。
“何同光?” 傅岹然說。
凌昆點點頭,“嗯,他正在里面。”
“我領您進去吧,石老師剛醒沒多久。”
“等等。” 傅岹然說。他左右看了看,沖凌昆抬了抬下巴,“你跟我過來,我有點事問你。”
從缺乏戒心這點來看,凌昆相較于大多數成年人而言有些過于單純。他跟著傅岹然走到應急樓梯間,“傅老師,有什麼事麼。”
“你是桐美的學生?” 傅岹然站定后,問道。
“對。” 凌昆不明所以。
“你為什麼會來參加沈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