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時年紀小,不懂事。” 聞九天說。
傅岹然偏過頭,目光斜掃過聞九天的雙眸。他剛想說什麼,卻被打斷了。
“我一直是個很不懂事的人,” 聞九天深吸了口氣。他眼神微動,這段話他想說已經很久了,“你應該不會察覺不出。”
傅岹然愣了下,下意識脫口,“寶寶你...”
“我從前一直以為是我天生不合群,后來才漸漸意識到,是我在成長階段錯過了很多該做的功課。” 聞九天說話帶著氣聲,音量比平時小,“但那些小時候沒學的東西,長大了終究還是要學的。”
“我活到二十幾歲才開始從零學習如何與人相處、學習控制我這要命的性格...” 聞九天抬眸,毫無閃躲地直視著傅岹然的眼睛,“你教我長大的時候,自己也還是個孩子,所以...我已經不怪你了。”
傅岹然看著聞九天那張瘦削的臉,不知不覺間他不再是那個陰郁的美少年,成熟和理性爬上他的眉間眼梢。
聞九天明白了,卻又沒有完全明白。
聞九天發現是我的縱容養成了如今的他,卻不知道我是故意的。
聞九天只以為,那是我的能力問題。
還是跟從前一樣天真單純,這大約是天生的吧。
“我慣著你,還是我的錯了?” 傅岹然佯裝沒完全聽懂,不輕不重地拍了下聞九天的臉,“你小時候可跟現在不一樣。那麼會撒嬌,一哭我就心軟了。”
“還記得麼?在紐約的時候,每次我加班到很晚,你都會一個人縮在沙發上等著——怎麼說你都不聽。”
聞九天卻似乎并沒有什麼反應。他認真地盯著傅岹然的眼睛,像是想從中看出什麼——但是沒有,什麼都沒有。
聞九天有一瞬幾不可察的失落,旋即他知道自己與傅岹然已經沒什麼可講的了。
“我說了,那時候我不懂事。” 這次聞九天語氣利落很多,有些許不耐煩,“我還有事,你走吧。”
“聞九天。” 傅岹然卻嚴厲了起來。他松開手,繞到聞九天想要離去的方向堵著,“上次在橫店,你跟我說我們都長大了,需要自己尋找自己的路。”
“難道你尋找路的方式,就是把你從前的問題都歸咎到我的身上嗎?”
聞九天倏地抬頭。如果眼神有聲音,他此刻望向傅岹然的目光應該是格外激越的。
傅岹然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。他輕飄飄地笑了一聲,把那幅畫塞到了聞九天懷里,“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。”
“那一沓照片我很喜歡。” 傅岹然意味深長地咂摸了一下。
聞九天緊抿著嘴,臉上也繃著絕不露怯。這一輪他沒能及時反擊回去,因為他想不起來那兩句詩經是什麼時候學的了。
“你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它。” 聞九天板著臉,瞟了眼懷里那幅畫。
傅岹然又笑了。他輕吸了口氣,面容享受,指尖空著輕捻了幾下。
聞九天一怔,差點惱羞成怒。他看出了傅岹然沒有宣之于口的那句話,這讓他的反擊變成了一個笑話。
灰燼...我也喜歡。
“傅老師。” 就在此時,田炎識時務地打破了尷尬。他像走上樓,是什麼都沒看見似的,笑道,“樓下有人找你。”
“找我?” 傅岹然有些意外。他看了眼聞九天,“這里是聞宅。”
“好像是畫協的劉主席。” 田炎說,“說是其他地方都找不到你。”
田炎說完,又看了聞九天一眼,不知是不是故意的。
劉主席。
劉主席反咬過恩師聞愚白,聞九天為此潑了劉主席一桶水——這段梁子在桐州基本人盡皆知。
聞九天把畫隨手丟在一旁,自顧自進了正在清理中的書房,一言不發。
傅岹然也不甚在意。他道,“劉主席就在樓下?我去看看。”
傅岹然下樓后,田炎沒有跟上。他伸了個懶腰,無所事事地四處打量著。
“臥槽!”
田炎一回頭,只見不知何時聞九天已經悄默聲地站到了自己身后,手上還拎著一個鐵皮桶。
“噓——” 聞九天按了下自己的唇,“聲音小點。”
田炎跟傅無聞很熟,跟聞九天則是完全不熟。他一方面不太看得上這個小瘋子,另一方面又偶爾會發怵。
現在,田炎就處在對聞九天發怵的時間段。
“你要干嘛?!” 田炎瞪大眼睛,壓低嗓音用氣聲道。他湊上前瞟了眼,發現鐵皮桶里裝著半桶水。
田炎瞬間驚恐,“這水哪兒來的?”
聞九天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田炎。他的臂力很好,鐵皮水桶拎起來一晃也不晃。他伸出拇指指了下書房,“里面的積水。”
“.........”
“你沒有在劉主席面前表現得跟我很熟吧。” 聞九天問。
“當然沒有!” 田炎差點破音。他連忙躲遠了幾步,“我跟你一點也不熟,要不是因為傅無聞...”
“那就好。” 聞九天心平氣和地打斷了田炎,“要是他們以為你跟我很熟,說不定會威逼利誘你來勸我交出那幅《我觀山觀我》。”
“我丑話說在前頭,這事誰來勸都不管用。”
田炎目瞪口呆地看著聞九天手里的鐵皮水桶,忽然明白了它的用途。
如果劉主席也是為了沈靈均的畫來的,聞九天肯定眼皮都不眨一下,直接一桶水給他潑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