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說什麼?” 傅無聞果然神色一緊。
“我會參與這個項目,” 傅岹然伸出一指點了點,偏頭看向傅無聞,“并且,我希望聞九天也能配合。”
“拍那個電影要不了多久吧,我很有耐心。”
傅無聞大體上是個沉得住氣的人。正式開會前被如此擺了一道,他心態倒也沒崩。
“哎,你要不要給聞九天打個電話?” 中間休息時,任可野小聲問。
傅無聞皺著眉,卻搖了下頭,“我要是去問,聞九天肯定答應。”
“之前他就跟我說過,為了工作他可以與傅岹然合作。”
任可野沒再說話,只悠悠地嘆了口氣。
無論是誰,都能看出傅岹然的真實用意絕不在于這個項目,而是在聞九天。倘若真的答應,就等于又將聞九天推回傅岹然的懷里,他之前的努力功虧一簣。
“傅岹然怎麼能如此兒戲!” 傅無聞一時想不出辦法,又壓低聲音罵了句,“且不說能不能讓聞九天參與這個項目——就算能,這中間工作交接、人員變動...都不是隨口說說就能解決的事兒。”
“萬一他傅岹然哪天不想咬著聞九天玩兒了,那我是不是還得給他換回來?”
“想起一出是一出,把正經會議當成他表演的舞臺,更是視工作為無物!”
...
任可野嘆了口氣,拍拍傅無聞的肩聊作安慰。
而在不遠處的死角,傅岹然正躺在躺椅上,雙腿交疊。臉上攤開的雜志遮住了他睜開的眼睛,他原本只是想聽聽傅無聞打算怎麼應對聞九天的事。
傅岹然的成名源于商業包裝,但他本人并不是一個好吃懶做、虛有其表的草包廢物。
他兼通東方與西方繪畫,還懂得寫代碼做游戲,不可謂不努力。
然而,回想上一次以百分之百的認真去廢寢忘食地追趕一個目標,竟好似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。
年少時傅岹然曾經拼盡全力地學習過山水畫,這是他到如今都對石若磊比較尊重的原因——他尊重的不僅是老師,更是從前那個自己。只是還沒等傅岹然靠本事躋身畫壇,他便被傅尚包裝了起來,隨后強行改學西洋畫。
后來,傅岹然也曾立志要當個出色的游戲制作人——應該立志過吧,時間久遠,他記不清了。
在傅岹然的名聲和人氣下,他為這個目標作出的其他一切努力都顯得微不足道。并沒有人在乎他真正想表達什麼、真正擅長什麼,大家需要的只是冠上傅岹然的大名,究其本質甚至更像一種聯名。
傅岹然是一個十分自負的人,這突出體現在他從不肯認輸。他堅持過很長一段時間,直到他的項目被全票否決,而人們選出了一個他毫無興趣的《燦爛人生》。
傅岹然聲名斐然,卻又是一個從未真正得到過認可的人。
而一個人被否認得久了,再鋒利的雄心壯志都會被磨成懶散的玩世不恭;他沒有力氣了,他無法再承受打擊了,最后將一切付諸玩票。
傅岹然面無表情地拿開雜志,直直地坐起來。他踩著鞋離開,腳步聲拖沓而沉重,傅無聞大概是能聽見的。
面對傅無聞的指責,傅岹然并不打算改正什麼。對他而言,這個項目從一開始就不是事業,這只是他的一次試驗。
傅岹然想看看,一個署著自己的名、卻從開始到結束都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游戲,到底會收獲怎樣的評價。
而現在這個項目又多了個附加功能:為他見到聞九天提供機會。
下午的會議,傅岹然沒再參加。他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,點開了那個被全票否定的方案。
比起當初投票時,這個方案如今已經豐富了許多。傅岹然陸陸續續為它畫了人物、場景,設置了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玩法——只是,他為此做的一切工作都是基于個人興趣而非項目需要的,或許潛意識里他早已覺得:這個游戲并沒有與大眾見面的那一天。
是什麼開始認真了些的呢?
或許是從橫店那晚聞九天失敗的“哄騙”起。
聞九天不知道自己想干什麼,傅岹然卻是知道的。他說不清哪一種更加不幸。
傅岹然坐在電腦前,不知不覺他筆下的人物長出了聞九天的臉。他為這個角色的掌心畫出一攤粉末,迎風四散飄起——即使是灰燼,也可以長出種子的翅膀。
它是如此自由,如此有希望;它能飛去,能生根發芽。
不知不覺間,日落了。華燈點上,成為人間的星星。
傅岹然從那幅畫里抬起頭時,整個工作室早已只剩下他一人。他脫去外衣,輕輕地抱住畫中的少年;他想給聞九天創造一個世界,讓聞九天在自己的掌心里無所顧忌地奔跑。
傅岹然將這幅畫收進了隱藏文件夾。他重新對著那個被斃掉的方案陷入沉思。
這是傅岹然真正想要做的東西,是他試圖證明自己的東西,是他認為屬于他自己的東西。
夜深了,他卻毫無困意。
手機嘀了一聲,響起了日程提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