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“那...” 丁寅見聞九天神色堅定,便也沒再阻攔,“你不舒服的話及時說,明天放你一天假。”
聞九天點了下頭,“那我先去看布景。”
“等等。” 傅岹然卻再次喊住了聞九天。他從風衣口袋里掏出車鑰匙,鎖上車后走到聞九天身邊,“我跟你一起進去。”
“什麼?” 聞九天眉一橫,“不行!劇組不允許探班。”
傅岹然沒說什麼,只看向丁寅。他挑了下眉,意思很明顯。
丁寅左右為難。他斟酌片刻,擺了擺手,“你等一下。”
丁寅走到一旁撥了個電話,大約是打給周達非的。他聲音壓得有些低,但聞九天能隱約聽到傅岹然三個字。
“今天情況特殊,你可以進去。” 掛斷電話后,丁寅走到傅岹然面前,他伸出手,“但是你只能跟著聞九天,以及手機需要先交出來。”
劇組里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畫風。這里沒有絲毫夜深人靜的氣息,處處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影。
丁寅還有別的事要忙,進組后就溜了。聞九天往即將拍攝舞蹈戲份的場景走去,半個眼神都不想給傅岹然。
“還在生我的氣?” 傅岹然跟在聞九天身后差半個肩膀的位置。他聲音不大,只是時不時會搭一下聞九天的肩,“我都沒怪你瞞著我《殺死羽毛》的事兒了。”
聞九天一言不發。他現在沒有功夫跟傅岹然糾纏。
遠遠的,鄭負責人看見了聞九天。他明顯有點意外,而這種意外又在看見傅岹然后迅速轉變成了一種輕微的恐慌。
“這位是...傅岹然老師吧。” 鄭負責人說。
傅岹然都不用多想,一眼便能看出這是個老油條,聞九天跟他打交道必然討不到好。
“嗯。” 傅岹然拉了一把椅子坐下,雙腿一疊,抽出一根煙,“你們忙吧,不用管我。我是來陪著聞九天的。”
“.........”
“我來看看布景。” 聞九天只能佯裝什麼都沒發生,“搭好了嗎?”
“搭,搭好了。您看看,有什麼問題我們還來得及改。” 鄭負責人撓撓頭,開始甩鍋,“小齊!小齊!你干嘛去了,讓你通知——”
聞九天瞥了他一眼,“沒關系,我不會找人告狀。”
鄭負責人沒想到聞九天如此直接。他錯愕片刻,略顯羞赧地笑了下,“那...您先看吧。”
之前在圍讀和培訓上,聞九天學到過一些關于電影的知識。電影美術不僅僅在于好看,更重要的是要服務于劇情、人物和命運。就譬如這第一場舞蹈戲,它在符合舞蹈美學的基礎上,既要顯現出白不沉現階段的被禁錮,又要鋪墊他后續的逃離,甚至需要隱晦暗示他最終的結局。
聞九天并不算一個很懂藝術的人。面對藝術,他從來都既不狂熱,也不虔誠。他走到搭好的舞臺上,回眸向下看去,那里人流如織。
傅岹然坐在人群間朝他露出一個笑。恍然間,聞九天像是回到了自己18歲的夢里:傅岹然坐在臺下,為他的演出鼓掌。
聞九天環顧四周,一切都是按照白天鵝演出最標準的要求來的,只在幾個細節上做了變動,點出主角的身處囚籠和悲劇結尾。
這里讓聞九天想起他摔斷腿的18歲。他為了在圣誕節時去見傅岹然,自己從舞臺上跳了下去。
當時的聞九天以為自己是在追逐愛與自由,卻沒意識到從頭至尾都是身陷囹圄。
他在舞臺上踮起腳,天快亮了。
“你跳得真好。” 等聞九天從舞臺上下來,飾演白不沉的沈醉已經到了。他換上了演出服,笑著說,“希望這場電影結束,你也還會繼續跳舞。”
“我注意到,你剛才跳的和你之前教我的,有一些區別?”
“那個...” 聞九天渾身發燙,臉頰粉嫩得像涂抹了胭脂,“是我自由發揮的,你不需要學。”
“我覺得挺好看的。” 沈醉說。
“那是一份不及格的編舞作業。” 聞九天神色微動,卻沒有多說。他轉身去找鄭負責人,“你們有臥式的天鵝玩偶嗎?有些許殘缺更好。我想在鏡頭能拍到的地方放一個。”
馬上就要開拍,鄭負責人和一眾人火急火燎地找起了天鵝玩偶。
聞九天坐在一旁,聽周達非最后給沈醉講戲。
“這場戲的關鍵在于,他已經被壓到了一個臨界值;” 周達非說,“他終于下定了不死不休的信念,但其實外面迎接他的不是自由,而是更殘酷的世界。”
“現在他是憎恨自己的舞蹈的——也就是殺死羽毛,但舞蹈...或者說羽毛是他無法分割的一部分,甚至是他的全部。”
“這是一個用盡全力、卻只能奔向死亡的故事。”
...
...
...
不知何時,傅岹然站到了聞九天身邊。他身上泛著似有若無的煙草味,被風吹淡了。
“有事嗎。” 聞九天說。
傅岹然偏頭乜了聞九天一眼,又看向遠處正在處理玩偶的鄭負責人,“有人欺負你?”
“沒有。” 聞九天斬釘截鐵道。
“這麼辛苦還強撐著...真不是你的風格,小時候咳兩聲都要我抱著睡。” 傅岹然打量著聞九天,語氣波瀾不驚,“是因為不想連累整個劇組的人等你嗎?”
出乎意料的是,聞九天搖了搖頭。
“這可以是一個原因,但我當時沒想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