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年放寒假我想跟你在一起。” 接到排練通知后,聞九天晚上悶悶不樂地給傅岹然打電話。他趴在床上,兩只腳蹬來蹬去。
“來啊。” 傅岹然戴著藍牙耳機,時不時敲兩下鍵盤。他的聲音里夾雜著笑意,“這麼大了還不會自己買機票啊?”
聞九天撇撇嘴,在床上打了個滾兒,沒說話。
其實,聞九天曾經暗暗期待過傅岹然能在圣誕節時出現、坐在臺下給自己鼓掌——他覺得這個愿望很幼稚,可他確實心存希冀過。
畢竟其他同學都有家人朋友來喝彩助威,哪怕是平時看起來最討厭的人都不例外。
聞九天覺得自己并不羨慕。他沒有什麼家人,父親不存在,母親...聞漏月自己也要演出。
聞九天只對傅岹然抱有過希望,但傅岹然或許沒有感知到。
“我沒辦法一個人住酒店。” 過了會兒,聞九天沒頭沒腦地說,“年紀不夠。”
“我去紐約的話,你會來機場接我嗎。”
傅岹然當然能聽懂聞九天前言不搭后語的表達中潛藏的意思。他故作認真地思考了片刻,“那你要聽話。你乖乖聽話,我就讓你住在我家。”
十八歲的聞九天對聽話二字還并不敏感。他很快就又開心了起來。
“可是,” 聞九天嘻嘻笑了兩下,又失落了,“我圣誕節要演出。”
傅岹然并不在意,“你不是不想去麼,到時候直接走人。”
“唔...” 聞九天躺在床上,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的兔子燈,“這樣不好吧。到圣誕節那會兒,大家都排練很久了,也不能就這麼跑了吧...”
“寶寶這麼乖啊。” 傅岹然似乎是覺得聞九天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可愛,“那你現在就說不去呢?”
“我媽媽不會同意的。
” 聞九天腿不自覺繃直,連在床上躺著都習慣性保持美麗勻稱的姿勢。他側過身,雙手疊起枕在耳下,“唉。”
“你唉什麼?” 傅岹然問。
“為什麼傅無聞不需要跳舞。” 聞九天認真地憤憤不平,“廢柴也是一種幸運。”
這本來是句頗為天真的牢騷,卻沒能讓傅岹然忍俊不禁。他沉默了片刻,像是被勾起了什麼回憶。
廢柴也是一種幸運。很顯然的是,傅岹然不是廢柴。
“要是能有什麼辦法不去就好了。” 聞九天還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里。
“你隨便想個辦法,” 傅岹然有些心不在焉,“讓自己也變成廢柴。”
“你不能跳了,不就不用參加了?”
后來,聞九天回想過很多次——在他終于意識到傅岹然一直在控制自己之后。
聞九天像個神經質的人一遍遍確認煤氣有沒有關似的,不斷地自我拷問:傅岹然那句話是不是故意的。
傅岹然會不會是在刻意引導聞九天,讓聞九天自己想出那個顯而易見的辦法——把腿摔斷。
時至今日,在被掐住脖子時,聞九天終于得到了答案。
臥室里,聞九天有些出神。他感到像被噎住了似的,卻不是因為傅岹然那雙手;又或者說,不是因為那雙有形的手。
傅岹然眼神定定的,淺淺松開手,揉了揉聞九天被捏紅的下巴,“寶寶,我不想嚇唬你的。”
“我想跳舞,” 聞九天抬眸,主動往前走了一步。他臉頰有些許粉色,“有錯麼。”
傅岹然一手夾著沒點的煙,呼吸有些重。他總是能一眼覷破聞九天的真實動機,一字一句道,“你以為你去跳舞,別人就會喜歡你嗎。
”
聞九天歪著腦袋,并沒有陷入錯愕。他眼神有些直,額頭冒著熱氣。
“聞漏月為舞臺奉獻終身,她是怎麼死的,你不記得了?” 傅岹然步步緊逼。他夾煙的那只手重重地壓在聞九天肩上,“還有你那位好老師閆飄飖...你應該知道,她才是最先把那一版的白天鵝跳出名的舞蹈演員,可她二十幾歲就被迫退居幕后了。”
聞九天聽說過這個故事。聞漏月21歲第一次跳上白天鵝,正是頂替了當時懷孕的閆飄飖。而等閆飄飖再回來時,觀眾已經不愿意看見她了。
“這個世界的薄情寡義不過如此。真的會有人愛你嗎?別扯淡了。” 傅岹然雙眼皮掀得很深,像一種入魔的征兆。他低眸湊上前,在聞九天耳邊吹著氣喃喃道,“記得嗎,你還是一個點點大的小豆丁時,就呆在我身邊了。”
“當初,是你自己答應要聽話的。”
聞九天仿若落進了一片溫柔的海域,在水中輕盈漂浮,被托舉著沉沉溺斃。他不怕傅岹然了,他深深地意識到自己不怕傅岹然了。
缺氧、暈眩、失重......
等傅岹然反應過來時,聞九天已經雙頰滾燙、失去意識。他的嘴仍在無意識地翕動著,身體卻有如被抽去了全部力氣,像一只死去的天鵝般柔軟地倒了下去。
這次聞九天沒有用最后的力氣發出吶喊,他的心聲已經不需要讓傅岹然聽見了。
聞九天想說的是,也許我沒有那麼需要別人愛我,我只想做我喜歡的事。
傅岹然抱著燒到昏迷的聞九天下樓,傅無聞這才發現家里還有兩個人。
“這是怎麼了?” 傅無聞立刻甩開手柄站了起來,冒著被平臺ban掉的風險退了游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