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后來,紀明川是從紀言郗酒后的囈語中意識到他們已經分開的。
那時候,明明已經是年關了,但紀言郗仍舊馬不停蹄地忙碌著,應酬也多不勝數。
那天晚上,紀明川幫著劉助將醉得不省人事的紀言郗般回房間,就在他給紀言郗脫鞋的時候,聽到了紀言郗迷糊不清但卻又能讓他瞬間明白的一句話。
紀言郗說:“對不起……賀肖。”
那天晚上,紀明川看到了他哥臉上無意識的淚水,也明白了為什麼他賀肖哥的電話已是空號。
……
“找哥做什麼?”
賀肖問著,走到了書桌邊。
紀明川不知道為什麼,手心不自覺地卷了一下。兩年多不見,雖然話間沒有生疏感,但紀明川在心里還是對現在的賀肖生出了一點陌生感,他的眼神太冷了。
“我……我需要戶口本復印件,我打他電話他一直不接,我怕他出什麼事了就回來看看。”
這時,紀明川才發現書桌邊上放著一個行李袋,不大,但裝了衣服,拉鏈沒有被拉上,紀明川可以看到最上面的那件衣服是他哥平時最常穿的那件睡衣。
“茲——”
行李袋的拉鏈被拉上,紀明川視線被切斷,同時在他心里生出了一點微寒。
他賀肖哥還沒有回答他有沒有見到他哥的問題。
收拾他哥的行李做什麼?
什麼情況需要收拾行李?裝的還是睡衣。
接連幾天失聯、劉叔的支支吾吾,兩年多沒有消息的賀肖哥突然出現……
“哥出事了對嗎?”紀明川聲音顫抖了起來,“賀肖哥,哥出事了對不對……”
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,紀明川臉上、眼里很快地就蓄滿慌亂,那種狀態就像是害怕了很久的事情陡然發生了,在得知的第一刻手足無措、慌亂茫然、無力和恐懼。
賀肖看著紀明川,眉頭微皺起,心里生出了些許疑惑,不明白紀明川為什麼會直接往出事這方面想,但下一瞬疑惑又被他打消。
應該是紀叔去世的事情留給他的后遺癥。
“哥沒事。”賀肖語氣平平,眼神也淡淡的,只是這淡里似乎帶了那麼一絲絲的莫名其妙。
紀明川臉上的慌亂被他這淡淡的神情給定在了那里,不上不下的,好一會兒才重新發出聲音,“哥真的沒事嗎?”
“他能有什麼事?”賀肖反問。
對他而言,只有聯系不上黎文清算得上是事了吧?呵呵。
賀肖提起行李袋,看了眼那張并排擺著兩個枕頭、被褥都是他沒見過的樣式的床,譏笑地想。
“那你收拾哥的睡衣做什麼?我都以為他住院了。”紀明川驚魂初定疑惑地看著賀肖手里的行李袋。
賀肖聞言目光從那張床移到了行李袋上,視線定格了兩秒后,他插在褲兜里的左手抽了出來,拇指捻了捻食指,看著紀明川。
怎麼把這小子打發掉是個問題。
“你用復印件做什麼?”賀肖再次不答反問。
“學校那邊的檔案需要,我以前的復印件搞丟了,老師叫我補一下。”紀明川雖然有點楞,但還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。
“你學的什麼專業?”
“金融”
賀肖抬眼看了他一眼,如果他沒記錯,這小子原本選的專業是物理。
似乎是看出了賀肖心里的疑問,紀明川說:“大一的時候轉了專業。”
賀肖有點驚詫,畢竟‘愛好決定導向’一直是紀明川掛在嘴邊的自由派人生格言。
“學的怎麼樣?”賀肖提著行李袋走到紀明川跟前,邊說邊自然地示意他出門。
因為賀肖的模樣看起來太隨意了,紀明川不知覺地跟著他走出去,嘴里回答著:“還行……”
兩人像敘舊又像是許久未見了解近況,一直聊到了賀肖坐進車里關上車門,啟動。
“那你自己點外賣,我有事先走了。”賀肖說完一腳油門車子就奔了出去。
“哦好的,那……”
那什麼?紀明川收回目光,看著院里紅艷艷地木棉花。今年的木棉花開的真好看,如果老媽能醒來,她肯定會招呼著大家伙一塊摘花、曬干、然后制作各種各樣的木棉花吃食,煲湯?餅干?或者花茶?
紀明川想著想著眼神一點點黯淡了下去,他抬步走去廚房,走了兩步后,后知后覺地總感覺自己漏了點什麼,他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起來,他回身又在院子里掃了一遍,終于,在目光掃過那輛破舊的自行車時,腦子猛地炸開!
他賀肖哥還沒告訴他哥在哪呢!!!
紀明川幾大步追著奔出門外,“賀肖哥——”
然而門外哪還有賀肖的影子。
此時已是傍晚十分,日暮西沉,霞光從大廈切灑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,被車流不斷切割又重合,落在車窗上、反光鏡上、路牌上,再經由反射的路徑將行人的神態一一捕捉,收入它們的口袋里,再帶回去,偷偷地藏到時光河流的深處。
賀肖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看了眼后視鏡里的自己,久違地生出了一絲想笑的感覺。
不知道那傻小子反應過來的時候會不會像以前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