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,用火雞來比喻甚至都過分了。
他們可能只是平面的存在,是無法越過維度去與“神”平視的線條罷了。
談何規律呢。
安無咎凝視著面前的燈光,很容易地接受自己只是廣袤未知里的一粒塵埃。
他成長于一個小小的實驗化的囹圄之中,是科學干預下的產物,連呼吸都被丈量過,他不是正常的人類,什麼都不相信。
所以安無咎什麼都不害怕。
唯獨沈惕。
他是安無咎渺小生命里,唯一一個確定的未知。
是屬于他的神。
鐘益柔半夜驚醒,她似乎做了噩夢。安無咎關心地抬頭看過去,見她從床上坐了起來,捂住了臉。
安無咎提著燈,給她端了一小杯從房子里找到的水。
“沒事吧?”
鐘益柔抬起頭,滿臉淚水。
“你真的可以回到過去嗎?”
安無咎一瞬間被她的話刺痛了。
鐘益柔擦了擦眼淚,笑著說:“要是還有下一次,你能不能幫我去告訴她,我……我其實很喜歡她。”
她握著杯子的手攥得很緊,指尖泛白。
“我都還沒來得及說……”
鐘益柔閉上眼,看到的全是楊爾慈沾滿了血的臉,是她的身體一點點在自己懷中變冷,變得僵硬的畫面。
哪怕她用盡畢生所學,也換不回她的心跳。
安無咎忽然就想到了楊爾慈站在天臺的模樣,明明得知了父親的死訊,已經要靠抽煙來緩解,卻還記得鐘益柔討厭煙的味道。
“這種事我怎麼幫忙。”他坐到床邊,輕聲對鐘益柔說:“如果有下一次,你要自己說。”
鐘益柔抬眼看他,“可是……如果真的有下一次,我就不記得了。
”
“
我會提醒你的。”安無咎對她露出一個微笑,“我監督你,你要自己對她表白。”
說著,他伸出手,作出拉鉤的手勢。
“安無咎,我又不是小女生。”鐘益柔吸了吸鼻子,推開安無咎的手,破涕而笑。
安無咎也笑了笑,“那大姐姐,在休息一會兒吧。”
“你也睡一下,不要守夜了。”鐘益柔指了指他的手臂,“不睡覺傷恢復不好的。”
安無咎點頭,回到剛剛的位置。
即便鐘益柔這樣說,沈惕不回來,安無咎怎麼都睡不著。
他盯著眼前的綠燈,時間長了,眼睛都變得有些模糊,于是他只好暫時閉上眼。
一些景象在他眼前晃動。
忽然,一些幻覺從他的腦海中鉆出,出現在安無咎的眼前。他好像變回了一個孩子,很小很小,躺在一個潔白的房間里,耳邊是心率監護儀停止的長音。
漫長的嘀聲。
哭喊聲被隔絕在墻壁之外,似有若無,好像是母親。
很快,一個清晰的聲音出現在安無咎的耳邊。
[無咎。]
安無咎很想睜開眼,想掙脫,但他做不到。
那些幻覺卡頓起來,變成不連貫的碎片,就連幻覺里的聲音都是破碎的。
他只能聽到支離破碎的片段。
[當然……我們一定會……]
那聲音中斷了,在消失的時候,安無咎確定,那是沈惕的聲音。
他睜開眼,眼前的房門外傳來聲音。
安無咎瞬間清醒,以最快的速度抬起手里的槍,低頭瞄準。
下一秒推門進來的,是渾身沾血的沈惕。
第137章 苦中作樂
看到沈惕的瞬間, 安無咎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。
“沒事吧?”安無咎放下槍,檢查他身上的傷口,“怎麼會這麼多血啊。
”
沈惕疲倦地放下他帶回來的武器, 騰出一只手臂虛虛地攬著安無咎,半抱著安無咎,但沒有碰到他,低聲安慰道:“不全是我的血,還有其他人的。”
安無咎滿腦子想的是沈惕的傷, 他檢查了一邊,肩膀上有子彈的擦傷,還在流血。
他轉身去醫療箱里拿藥,手上的動作忽然一頓, 抬頭看向沈惕,眉頭微微皺起,“其他的……人類?”
沈惕點頭,他沒想過欺騙安無咎。
“我殺了加油站所有的污染物, 然后在那里換了一輛好一點的車,加滿了油,突然來了一車人,他們想繼承我的時間,下車對我開了槍。”
他描述得很簡單, 語氣很輕松和, 就好像是個旁觀者, “四個男人, 兩個年輕的, 兩個中年人,我殺了其中一個, 另一個重傷,逃走之后應該也活不了多久。”
交代完,沈惕垂下眼,也收回自己沾血的手。
“對不起。”
人命對他而言沒有價值,但安無咎很重要,他不想違背他的價值觀,傷害其他人。
他親眼看到過安無咎為了堅持自己的善良掙扎的樣子,所以也想像他一樣,做一個好人。
看到沈惕這樣子,安無咎的心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,捏碎了。
他抬起手臂要抱沈惕,卻被沈惕躲了一下。
“有點臟。”沈惕攤開手臂,展示自己衣服上的血和粘液。
安無咎搖頭,一言不發地、固執地上前抱住了他。
“沈惕,你沒有做錯什麼,不要自責。”安無咎抵靠著他的肩,很用力地抱住他,“回來就好。”
他根本不需要沈惕做什麼完美的人。
安無咎恨透了完美這個詞。
沈惕只需要是沈惕。
大概是因為非他族類,所以沈惕內心時不時會冒出一些焦躁,一些不被接受的畏懼,但都被安無咎撫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