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無咎只對他說:“就算你覺得說得很對,也一個字都不要信,那只不過是她的心理暗示罷了。”
吳悠回過頭,發現那個老婦人也顫巍巍地從斗篷里出來,望著他們。
她的眼神令吳悠感到陰森,便轉回了頭。
安無咎沒有向他們提起他對老婦人的最后一個預言,但沈惕可以聽到他的心聲,所以很清楚。
所以在他們并肩朝前走時,沈惕告訴他,“我也覺得她是那個家伙。”
安無咎看向他,眼睛略微睜大了些。
“我聽到了。”沈惕湊到安無咎耳邊,將他聽到的心聲輕聲復述了一遍,“鎩羽而歸。”
是的。
這是安無咎對那個邪神的挑釁。
他知道他無處不在,可能是任何擦肩而過的城民,可能是他們肩上沉重的石像,也可能是這里飄落不停的大雪。
如果他隱藏得夠隱蔽,安無咎也無所謂被監視,反正他早已習慣了被監視。
只是他太傲慢,傲慢到藏不住那種好似在窺伺螻蟻的心,急迫地跳出來昭示這些螻蟻可憐的命運。
“無咎哥哥。”
他被一個稚嫩的聲音喚回思緒,抬了抬眼,看到了遠處朝他們走來的諾亞,和他身后的周亦玨。
諾亞的臉被凍得紅撲撲的,雙眼清澈如藍天,洋娃娃一樣。
吳悠怕她被周亦玨欺負,拉過她到自己這邊,“我剛剛還找你了。”
“出來的時候嗎?”諾亞仰著臉笑,“我起來得很早,自己下來玩雪了。”
一些身穿宗教服飾的人從他們身邊走過,手中握著一疊深色的紙,那是由剝下來的無花果樹皮制成的紙張,極為珍貴,上面有一些文字。
其中一人停在他們面前,將樹皮紙一一分發。
安無咎接過來,仔細看了看,上面的內容基本都是用來傳教的,描述的也都是宗教相關的內容。
他抽出一張,發現和剛剛看過的不同,這一張樹皮紙有大片的空白,只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古老文字。
像是在刻意地隱藏什麼。
就如同圣壇讓他們在這一天推后晨祭討論,安無咎并不相信,只是想讓他們來參加盛典狂歡。
遠處傳來整整齊齊的腳步聲,如軍隊一般訓練有素,安無咎朝聲音的來源望去,看到了人群和歸來的隊伍,隊伍的最前方的男人身穿一件由無數黑曜石鑲嵌而成的戰衣,頭上配戴著彩色羽毛,手中握有石斧,看起來威風凜凜。
他身后的兩個男人,一個披了張虎皮,另一個則披著一張花豹皮。
“這估計就是他們的首領了。”沈惕在一旁說。
安無咎點了點頭,“看起來是剛打完仗回來。”
他們吹響了骨頭做成的號角,許多帳篷里的人也連忙出來迎接。
吳悠轉頭看向南杉,“還真被你說中了。”
南杉有些不解,“說中了什麼?”
“這個地方的人好戰啊。”
南杉有些意外,他與安無咎在石雕邊聊這些的時候,吳悠好像正和沈惕嬉鬧,“我還以為你沒有聽。”
“我聽了。”吳悠說,“我看起來沒有認真聽,但是你說的話我都記得。”說完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根針劑,“喏,這個,你讓我幫你拿,我一直都隨身裝著,不過你最近好像不犯病了。”
南杉有些意外,“謝謝。”
“謝什麼。”吳悠將針劑裝回口袋里,“不發病就好,最好是直接痊愈。
”
“除了我養父,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。”
南杉突如起來的剖白令吳悠忽然間有些面紅。
他不知該說什麼,喉嚨梗了一下,“就……幫你拿藥而已。”
南杉對他笑了笑,像是認可地輕輕點頭,“嗯。”
吳悠飛快地撇開臉,假裝去看被人們迎接的首領和歸來的戰士們。
有的戰士手里提著一些被捕獵的動物,例如火雞和野豬,還有一些已經被剁碎的肉塊,他們直接扔給了那些迎接他們的城民,像是賞賜。
城民們歡呼著爭奪接過肉,滿臉喜悅。
與此同時,另一頭傳來歌聲,許多人的視線被吸引,再看過去的瞬間便化作極大的恭敬,直接跪了下來。
安無咎有些奇怪,于是也順著歌聲望了過去。
他看到了一座目前為止最為巨大的石像。
這座神明石雕是難得的人形,高大而強壯,外表俊美,頭頂是太陽,手中握著武器,哪怕是最小的細節也被雕刻得栩栩如生。
舉起他的城民們穿著單薄,臉被涂成紅色和黃色,嘴里整齊劃一地喊著什麼,而路過的每一個城民都對著這石雕神像跪了下來,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雪地,念著禱告的話語,虔誠得仿佛面前已有天神降臨。
他們依稀能聽出城民們口中的只字片語,比如“您是完美無缺的,是唯一的神明。”
單單是這句話就令安無咎回憶起一些不那麼美好的記憶。
他忽然想起,當初自己被困在那個小小的房間里,24小時之中,大部分都是帶著疼痛度過的漫長孤獨,偶爾那些身穿防護服的人會進來,一塵不染地靠近他。
開始的時候他們總是帶著挑剔的眼光,尤其是在他處于青少年的發育期,他們會一遍遍測量數據,還會產生分歧,有的認為他過于高,有的認為他還需要再長高,他們會在他面前討論是否進行手術,劃開皮膚,將他的脛骨取出來,塞進去一個金屬造的義體,以達到他們想要的身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