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有什麼用?”藤堂櫻不解,他們拿回來的東西看起來都毫無關聯,也不知用處。
“還有那個架子。”吳悠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個物品,是一件石頭打出來的架子,并不大,只能放下一摞玉米,或是幾個瓜果。
“這個是我拿回來的。”楊策沉聲道,“一個老人交給我的。”
“我去的那戶人家也是只有一個老爺爺,頭發花白。”諾亞仰著小臉,“他還對我說‘好久沒有看到我這麼活潑可愛的孩子了’。”
安無咎忽然意識到什麼。
他們來到這座水中城,好像的確沒有看到幾個小孩。
“這是他給我的。”諾亞指給大家看,“一個鼓。”
周亦玨是最后一個回來的人,他拍了拍身上落的雪,右手拎著麻繩串起來的許多面具。
“給你們的。”
他遞過來,一個人一個。
“這些是城民給我的,他說這些是祭司用的,一個人一個。”
安無咎看著他,發現他拿回來的一共只有十一個。
看來他們已經默認今天會有一個人死去,所以干脆都沒有準備亡者的面具。
風雪愈發大了,沈惕和松浦將石門重新合上,安無咎將他們從雅西亞那兒獲得的玉米餅也分給眾人。晨祭已經消耗了許多精力,眾人也對彼此充滿了猜忌和懷疑,誰也不愿多說幾句。
老于是這幾人之中精神最緊繃的,這一點安無咎可以理解,他心里認老于是場上的女巫,但就算不是,他是邪教徒,在這種時候一定也會緊張,因為他和藤堂櫻總有一人無法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。
換作之前的安無咎,他一定會忍受不到這些人死于圣壇,但現在他的心仿佛越來越硬,已經很難像從前那樣憐憫所有人。
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。
戴著沈惕的手套,安無咎獨自靠在床頭睡去,他做了個奇怪的夢。夢見了一個巨大的怪物,渾身長滿了甲片般堅硬的黑鱗,每一片都泛著微微的褐綠色的光,而鱗片的正中心、每一片的正中心都是一只寶石綠的蛇瞳。
那些觸手,蜷縮著、伸展著的觸手,在他的身后滯緩地舞動著、扭曲著,頂端是裂開的血紅色深淵,像是一種不疾不徐的狂歡,一種半凝固的舞蹈。
他仿佛是被困在了這黑暗的神殿內,在金色的高臺上,巨大的怪物和神圣的祭壇,身后血一樣紅的火燒云和仿佛垂憐他才落進來的霞光,一切怪異而華美。
安無咎感覺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,雙眼已經無法移動到任何地方。
他好像被完全地控制住了。
不僅僅是怪異,也不僅僅是危險,他似乎看到了那無數雙瞳孔里的迷惘和痛苦,脆弱與折磨。
面對這樣一個可能會隨時吞噬掉他的怪物,安無咎竟產生出一種莫大的憐憫。
恍惚間,他清晰地看見怪物的胸口在流血,那堅硬的鱗片仿佛被利爪穿透,流淌著綠色的粘稠液體,那一定就是他的血。
那種痛楚緩慢地流淌到他的身上,安無咎僵硬地低下頭,發現自己滿身都是血。
他的胸口是空蕩蕩的一個洞,里面什麼也沒有。
忽然間,耳邊掠過熟悉的“慘叫”,尖銳的聲音試圖將他拉扯出來。身處神殿的他猛地回頭,他看到了另一個怪物,一個長著紅色瞳孔的巨大怪物。當他回過頭,場景仿佛坍塌一般漸漸崩解,安無咎試圖去救神殿中的他,但他也隨之崩解了。
那身鱗片如同落雨,紛紛灑下,最終只剩下一個紅色的寶石,如同一灘鴿子血平靜地落在地上。
安無咎彎下腰去撿,最后撿起來的卻是一本陳舊的書,絨布的封面積蓄滿塵埃。
就當他翻開第一頁的時候,他聽到了媽媽的尖叫聲。
于是他驚醒了。
安無咎第一眼看到的,是守在床邊的沈惕。
“你出了好多汗。”沈惕伸手去碰他的額頭。安無咎看到他手上的紋路,卻忽然心驚,想到夢境里的畫面。
“你手上的這些紋路,是怎麼來的?”
沈惕第一反應是發現他可以說話了,所以嘴角微微勾起,但聽到安無咎的問題,他又陷入迷思。
“我……不記得了。”沈惕如實說,“應該是出生就有了。”
“你在哪里出生的?父母都是什麼人,他們還在嗎?”安無咎又拋出許多的問題。
這些都是他平日里不去想也不愿過多關注的問題,因為他知道沈惕過去有過纏綿許久的痛苦,他不想令他再次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經歷。
但他這次是真的想知道,他心頭的好奇是由恐懼催生的,那個夢境令他不可抑制地去想,去思考。
他想知道為什麼圣壇會是圣壇,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會早亡?
母親為什麼會瘋?他為什麼會被困在一個實驗室里,成為改造品。
他為什麼會遇到沈惕。
沈惕為什麼和他不一樣,和所有人都不一樣。
不,或許他本應如此,因為他根本不是人類!
安無咎等待著他的回答。
可無論沈惕怎樣去回憶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