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這樣的天空之下,有多少凡人不知云層上的大戰,仍舊幸福地生活著呢。
凡人一世,不過區區百年,平平安安地出生,再平平安安地離去。
如此便是一個圓滿。
便是跨越化神,一步登仙,到頭來又是什麼?
不過是去往一個更加強大的世界,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,然后孤伶伶地行走,孤伶伶地等待某一日無法突破,終止于大限之日。
“只羨鴛鴦不羨仙……”
低喃的聲音在風聲的廝磨中,漸漸消失。
洛漸清抬起雙眼,清澈的瞳孔里便倒映出這樣一個安靜平和的世界。
他的眼前,是無數安居樂業的普通凡人,生長于一個安安穩穩的小國家,過著自己舒舒坦坦的小日子,有憂愁,亦有喜悅;他的身后,是一群不斷修煉、只為求仙的兩族大能,他們的一生經歷生死,能有如今境界,付出的不知是多少血淚。
這一切值得嗎?
值得。
修仙之人,修的是己,然后才是仙。
那個人傳授他《九蓮本心錄》的第一天,便這樣與他說過。
可是如今,他卻覺得那個人說錯了。
仙就一定比人好嗎?
若是沒有你,我要這仙做什麼,我要這天做什麼!
狂暴的靈力在洛漸清的身上醞釀積淀著,獨絕天老遙遙望著這一幕,手中拿著一只白色麒麟角,時刻準備進攻。而在獨絕天老的身后,不少修士和妖獸都識相地趕緊逃離,這樣等級的戰斗若是波及到他們,只需一個瞬間,他們便會灰飛煙滅。
濃郁的墨色在洛漸清的瞳孔中積蓄著,他的長發無風自動,霜浮劍上也噼里啪啦地閃爍著銀色閃電。
然而就在靈力快要飆升到頂點時,卻聽一道清亮的劍吟自洛漸清右手中的長劍上響起,洛漸清渾身一震,那即將爆發的靈力也驟然被壓制。
青衣的年輕修士動作緩慢地低下頭,睜大眼睛,望著手中的這把劍。
下一刻,在這凄厲的寒風之中,眾人竟然聽到這青衣修士忽然痛哭出聲,右手緊緊攥著拿一把劍。
這一幕即使放在十三年后,在場的所有修士和妖獸也都無法忘記。
是怎樣的悲痛,能夠讓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絕世大能,哭泣到崩潰絕望的程度?
在接下來的三年內,獨絕天老曾經多次地想要對那青衣修士進行進攻,可是卻被對方一一阻攔下來。兩人實力相當,勢均力敵,就像當初曾經在斷情崖發生過驚天大戰的兩位絕世大能一樣,若是一方沒有突破,那戰爭永遠不會停止。
第三年的時候,獨絕天老卻暫時揠旗息鼓了。因為那一日,正當他取出了妖族的一大寶物,準備借此將洛漸清一舉擊敗的時候,卻見洛漸清從納戒中取出一顆碧綠色的珠子。
獨絕天老雙目一縮,驚呼出聲:“陰姬的妖丹!”
剎那間,一座天下間最穩固的天擎破海陣在這青年的身遭形成!
絕世妖尊的妖丹,竟然只用來布置一座防御陣法!這放在任何地方,都是聞所未聞,不可思議,但是偏偏在這斷情崖上,便發生了這樣不可能的事情。
洛漸清無意再與獨絕天老糾纏,而獨絕天老用盡手段,也無法破了這座天擎破海陣。
于是獨絕天老只得加派人手守在斷情崖四周,布下一座座的陣法,提防洛漸清的逃離。
便是這樣,開始了一個漫長的十年。
俊美無儔的修士一日復一日地站在斷情崖頂,遙望著遠方。他的眉間是一朵八瓣青蓮劍紋,右手里是一把修長冰冷的劍。他穿著一身沾了血污的青衣,沉默地站立于崖頂,任憑刮風下雨,從未挪動一步,仿佛雕塑。
這十年內,第一年,距離斷情崖最近的飛花宗曾經派人來看過。
當時前來的弟子還是洛漸清的老熟人,明花仙子依舊如同一百年前的清麗素凈,她站在遠方,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,道:“洛道友,一別多年,卻是滄海桑田。”
洛漸清并未看她一眼,她也并不動怒,只是嘆了聲氣,就轉身離開。
第二年的時候,歸元宗也派人前來。
佛子與塵身穿赤色袈裟,一張白皙凈朗的臉龐上全是笑意。他走到了天擎破海陣旁,行了一個僧禮,望著眼前的削瘦青年,笑道:“來時歡喜去時悲,空到世間走一回。不如不走這一回,也無歡喜也無悲。洛道友,如今的你,可曾后悔。”
聽到這聲音時,洛漸清握著玄靈劍的手指終于有了一絲的動彈,然而他仍舊沒有轉身看佛子一眼,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。
佛子微微一笑,并未轉身離開,他盤腿在洛漸清的身后坐下,開始默誦《妙法蓮華經》。他在這凄冷寒風中與洛漸清相伴百日,送了他一百日的經文,接著又是行了一個僧禮,再次轉身離開。
第三年的時候,魔道宮也有人前來探望。
現任魔道宮的宮主云香與左護法秦歸鶴一道而來,云香再不像曾經的蠻橫任性,她走到洛漸清的身后,看了看他手中的劍,又看了看他始終筆直的脊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