斬鐵金獅獸怒吼著:“你們以為本尊會輕易地殺了你們嗎?”
佛子微微仰首,一邊撥弄著手中碧玉似的佛珠,一邊上前一步擋住了云香。“勇者入定觀,身心所與塵。小僧名為與塵,本便看清事物,目空無相。施主既然心生惱怒,不如便由小僧全部擔下吧。”
金獅獸咆哮一聲:“本尊要你們都死!要讓你們不得好死!”
佛子微微一笑,不喜不嗔:“阿彌陀佛,若施主執意如此,那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。”
云香被佛子擋在身后,怔然地望著他與這斬鐵金獅獸對話。
佛子并未像洛漸清那樣佯裝,他從未欺騙這斬鐵金獅獸的意思,他也知道,對方不會再給自己和云香任何一個逃脫的機會。他只是如同每一日在佛像前念經一般,笑著說出一句句簡單的偈語,仿佛說著自己這曾經平凡安寧的一生。
就好像金獅獸一只巨腳踩下來的時候,佛子也沒有再抬手抵擋。那一腳下來的威壓,還未近身,便令佛子無力逃脫,他轉身將云香擊飛,兩人短暫地對視一眼,再一眼時,一腳已經落下。
云香的臉上早已是淚痕遍布,她想著剛才和善白凈的臉龐,呆傻著不知所措。
在那最后的時候,那個和尚對她笑了,只是極為淺淡的一笑,卻好似隔了一世的距離,穿越時空地來到她的面前,專門為她露出這一抹笑容。
佛子對她說:“小僧,便是還給施主了。”
剎那間!
無數的畫面涌入了云香腦海里。
她看到自己身陷在一片尸山尸海中,地上是血,水里是血,好像連天空都是血。
妖獸怎麼會這麼多,怎麼也殺不完,她所在的那支隊伍被妖獸騙入了一個陷阱里,被圍困在一處山谷中,無法逃脫。
殺到最后,她也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妖獸,只知道一支百人的隊伍里,只剩下她和一個和尚。那和尚的身上也全是血,臉上破開一道口子,回首看她。
云香高聲問道:“你叫什麼?”
仿佛沒想到云香會突然這樣問,這白凈清秀的和尚微微一愣,接著才笑著頷首,行了一個僧禮,聲音柔和清雅地說道:“小僧名為與塵。”
自此,她便與這和尚聯手,一路往山谷外殺去。然而,當兩人即將離開山谷時,卻遭遇了一次伏擊。云香第一個出山谷,一眼便見到無數妖獸,她趕緊轉過身子,用身體擋住了那道攻擊,同時一把將那白白凈凈的和尚壓在身下。
她看見這小和尚錯愕地望著自己,驚道:“施主,你……”
“噓。”云香手指一動,旁邊的幾具尸體便飛了過來,擋住了和尚的身體。她一邊嘔著血,一邊說道:“它們并未見到你,你含著這顆丹藥,它們應當無法發現你的氣息。”
和尚震驚地望她:“施主!”
云香笑了:“我快死了,能活著一個便是一個吧。今日能與你聯手走到這,也算是緣分。我名為云香,你這和尚若是有點良心,以后記得天天為我燒柱香。”
和尚沉了聲,良久,問道:“施主可有遺愿?”
云香道:“你哪一日若是見到我的師父,請告訴他一聲,我這徒弟,真是令他丟臉了。我的師父名為魔千秋,你應當知道他是誰。”
和尚又道:“只有如此?”
云香沉默了會兒,凄然一笑,如同花謝:“還有一個冤家。
我氣他結了親居然還騙我,于是便來到這里殺敵。現在想想,一切或許也是命中注定,哪日你要是見著他,可否也幫我為他帶句話?”
和尚的眼中有暗光波動,他噤了聲,抿著嘴唇沒有再回答。
云香卻未曾察覺,只是自顧自地說道:“他叫李修晨。”
……
“與塵!”
云香悲痛地大喊出聲,奮不顧身地往前飛去。然而斬鐵金獅獸的巨腳死死地踩在地上,濃稠的鮮血從它的腳底滲出,很快蔓延成了一片,將大地侵染成刺目的深紅色。
云香仿佛瘋了一樣,不停地用靈力攻擊這斬鐵金獅獸的巨腳。她哭得撕心裂肺,好像要將身體里被攪爛破碎的東西全部都哭出來一般,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傷了這妖尊一分一毫,卻用盡渾身氣力,不斷地攻擊廝殺。
攻擊到最后時,她已經用上了元神之力,每攻擊一次,金獅獸還沒有反應,她自己便嘔出大口大口的血。
金獅獸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,哈哈笑著,云香仿若未聞,仍舊送死一樣地攻擊著這頭妖獸。
她的攻擊對于斬鐵金獅獸而言,只是撓癢癢,可是她卻仍舊不知疲憊地重復著。
黑色的紗裙被鮮血浸濕,云香姣好的臉龐上全是血液,她一邊用盡元神之力攻擊,一邊仿佛夢魘似的呢喃著:“與塵,與塵……”
“我不認識他,我沒有喜歡他,我真的沒有喜歡他……”
“與塵,你在哪里,與塵……”
“與塵,與塵,與塵……”
好像回到了過去的這些年,她悄悄地潛入岑州,來到歸元宗下,搖響了曾經送給這小和尚的鈴鐺。
這小和尚居然敢不下山,她更加生氣,一個勁地搖鈴鐺,足足搖了一個晚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