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桶所過之處,永遠是一片澄清。再大的驚風駭浪一到此處,便變得無比平靜。岸上的小夫妻抱頭痛哭,最后年輕的漢子將那臉色蒼白、淚水洗面的女子拉走,木桶中的哭聲也漸漸停住。
洛漸清輕嘆一聲,在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現前,拂袖擦去了這幅畫面。
天空中傳來虺虺雷鳴,每一聲都似乎要將山峰劈碎,而洛漸清卻慢慢閉上了雙眼。
四十一年前,顧家村一邊寧靜,顧七與妻子成親十二年,終于有了第一個孩子。這孩子生得極為俊俏,兩人給他取名顧柳,愿他如出生時抽了芽的柳樹一樣,愿他和和美美,一生常青。
顧柳天資聰穎,六歲時進入村里的學堂,和一個秀才識字念書。十二歲時,這老秀才有感顧柳勤勉聰慧,便修了一封信,推薦顧柳去了鎮上讀書。
那年顧柳走時,村中的顧十六拿了一盒糖塞到他手中,聲音糯糯地說著:“你會讀書,我會做飯。”
扎著沖天辮的小女孩大膽地表露愛意,顧柳卻忽然紅了臉。
顧柳背著破舊簡陋的行囊,進了鎮子讀書。鄉試中,名列第一!會試中,再拔頭籌!一舉到了金鑾殿前,當今圣上欽點探花,賜字鳳章,顧柳衣錦還鄉,一行人馬走到顧家村時,還未進村,便聞到一陣甜糯的飯香。
隨行欽差問道:“顧探花,你這家鄉倒是有好吃的。”
顧柳微微一愣,還未回答,便見村頭一間屋子里跑出來一位青澀俏麗的姑娘,雙手絞在裙兜里,看上去十分靦腆,說出來的話卻無比大膽:“顧柳,你讀書回來了,我也會做飯了。
”
顧柳紅了臉,兩人一年后結親。
雖說只是名中探花,但十年內,顧柳卻接連掰倒了朝中數位位高權重的貪官。在外,他是鐵血手腕的御史,每年一次死諫,磕得金鑾殿上鮮血斑駁,連圣上都奈他無法;在內,他卻是一個溫柔細致的丈夫,二人從未有過孩子,但他對顧家村的小十六體貼備至。
這樣一對伉儷夫妻,被天下傳聞。
顧柳四十歲時,跨入內閣,于戰場上監軍,十六便在家中整日以淚洗面。
顧柳五十歲時,他人子孫滿堂,偌大顧府里卻只有夫妻二人牽著手散步。
顧柳六十歲時,一朝成相,掌管內閣大權,其作風鐵硬,朝中貪官惡吏無不驚惶,風聲鶴唳。
顧柳七十歲時,新皇登基,昏庸新帝一道令下,斬了鐵血忠忠的老丞相,令京城痛哭三日。
顧十六早已頭發蒼白,那一日,她抱著老伴的骨灰壇,一個人輕輕地埋入土中。她坐在碑前看了整整三日,最終忽然離去,等再回來時,已經抱了一個小小的飯盒,打開一看,卻是滿滿一盒晶亮甜糯的大米。
“你會讀書……我會做飯。”
一口一口地將這飯吃完后,顧十六一頭撞在了那石碑上,撞得頭破血流,徹底斷了氣。
一切定格成圖畫。
又是四十一年前,顧家村的顧七和妻子生了個孩子,那一年柳樹沒有抽芽,全部因為大旱而枯死,于是兩人給孩子取名為顧愿。只愿以后的日子能越來越好,也愿這孩子可以越來越好。
顧愿從小頑皮,最不喜讀書,每日調皮得令父母十分頭疼。
這一次,顧家村排名第十六的姑娘胎死腹中,顧愿跟著父母后面去探望了這位剛剛失去孩子的遠房表嬸,他躲在眾人身后,依舊玩著自己竹子做的玩具。
七歲的顧愿力大無比,父母見他如此好玩,便讓他跟著村里退役的老兵學學招式。
十二歲時,顧愿應召入伍,臨行前他仍舊貪玩地拿了好幾塊糖走,村子里除了父母外根本沒有人來送他,只有幾個小姑娘每次看到那張俊美的臉蛋時都春心萌動,接著又被父母勒令回去:“那顧家阿愿就是個小白臉,以后沒出息的,早晚死在沙場上。”
顧愿吃糖砸吧的嘴忽然停了下來,愣愣地望著說這話的嬸嬸的背影。
十三歲時,顧愿第一次上了戰場。在戰火中,他屢立奇功,十七歲時升至千夫長,于一次大戰中救了將軍的命。將軍見他長相俊朗,又身手敏捷,對他十分器用,一直提拔他。
終于,顧愿二十歲時,我軍大敗敵方,勝利之軍班師回朝。顧愿英勇驍戰,在慶功宴上被當今圣上點名嘉獎,然而顧愿從不喜這種場合,他私下跑到小花園里消消酒氣,忽然便見到了一位使著長劍的英武女子。
那女子正在舞劍,忽然見到顧愿,喝道:“你這無恥之徒,誰允許你進來的?”
顧愿一身痞氣,笑道:“難道這庭院外還豎了個牌子,只許你這等小女子進來,不許我這等英雄進來?”
那女子冷笑一聲:“你還是英雄?”
顧愿揚首:“當今圣上欽點。”
女子眼中閃過一道幽光,她提劍嗤笑道:“那大英雄,可敢接我這小女子一劍!”
“有何不敢!”
兩人在庭院中你來我往,最終那女子終于敗下陣來,被顧愿擒住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