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會兒酒勁直沖腦門,他的腦神經全都打了結,膝蓋骨也軟得不成樣子。
好容易把這個和自己一般高的男人弄進車里,對方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,方馥濃摸出來一看:來電顯示的姓名是:我的公主。
一接電話,原來是戰圓圓。
“我哥在你這里嗎?”方馥濃簡單解釋了下兩人先行離開的原因,又聽女孩說,“他不太能喝,酒品也不好,喝醉了就要發瘋的,麻煩你了。謝謝。”
“沒事,我先送他回我家,有什麼事明天清醒了再說。”心想:不醉也夠瘋了。
凱文說得果然沒錯,沒了那股打人耳光的潑辣勁,這位富家千金確實還是很有教養的,短短幾句話里說了幾聲“謝謝”。甚至最后還直言不諱自己對對方的欣賞之意,不羞不臊地表示想留個號碼。
如果不是折騰了大半夜精疲力盡,方馥濃還真想好好教教這丫頭,追男生不能這麼直接。
收了線,他開車離開地下車庫,上了高架又下了高架,路過了一個他非常熟悉又陌生的地方。紅燈。他不得不停在這里接受過往的審視,像一艘泊靠岸邊的船。
這地方他從未刻意回來過,哪怕偶爾開車經過,也是倉促一瞥后馬上離開。那片侵華日軍留下的建筑已經被政府改造得面目全非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型商業廣場,十字馬路十分寬闊,高樓鱗次櫛比,高聳入云。
葉浣君早早地賣了這里的房子,得知被政府拆遷改造的時候還哇哇大哭,倒也不全是為了少了一個當釘子戶的機會。
這里有她的青春,他的童年,這里有太多的年華苦樂、人間悲歡,即使二十年過去,他仍記得纖毫不差。
副駕駛座上的戰逸非突然醒了,他望著窗外,露出一臉悲傷神情:“這里以前叫‘同普坊’,我小時候就住這里。”
“開什麼玩笑,這里以前是貧民區。”方馥濃不相信戰逸非的話,不相信他也曾在這里為了洗一次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排隊兩個小時,不相信他也曾每天都被弄堂里婦人洗刷馬桶的聲音吵醒,那聲音像淅淅瀝瀝的雨,一年到頭下個不停。
交通燈換作了綠色,方馥濃開車要走,誰知戰逸非一聲不吭地拉下了車門,下了車。
來不及出聲阻止,那小子就跑到了馬路上,表現得活像一個發酒瘋的家伙,指著一只井蓋大喊大叫:“我真的住在這兒!我從這蓋上的小孔往里頭扔過滑炮!”
方馥濃只好跟著他下了車,看著他跑出幾步,指著一家奶茶店說這里曾是個公用廁所;看著他又跑出兩步,指著街對面的一家必勝客說,那里以前是個澡堂,他媽帶他去洗過幾次澡,每次都和過節一樣開心。
“還有那里……那里是我媽……”戰逸非循著久遠的記憶抬手一指,他本來想指曾經屹立此處的一座教堂,但教堂早就被拆掉了。他手指點著的地方,是一枚五米寬的霓虹燈牌。
戰逸非明顯一愣,一輛疾馳而來的SUV就對著他撞了過來,幸而被方馥濃及時拽了一把。
急剎車后,司機搖下車窗破口大罵:“大半夜地待在大馬路中央,找死啊!”
戰逸非一撩袖子就要上前,毫不客氣地回擊:“你他媽說誰找死!你從我身上碾過去試試!”
SUV的司機估計也是火爆脾氣,當場就要跳下車來教訓這毛頭小子。
這一晚上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了太多,方馥濃實在是倦于再生事端。他把這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抱進懷里,轉頭對那司機說:“不好意思,我們剛才在談分手,他的情緒有點失控。”隨后他捧起戰逸非的臉,連連吻他的額頭和鼻子,邊吻邊說:“好了,寶貝兒,別鬧了。我還是喜歡你的……”
“惡、惡心死了!”SUV車的司機本來確實打算爭個明白再走,可一看見兩個男人又親又啃摟在一起的樣子,馬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,踩下油門逃似的走了。
第九章 棄君子而求小人
“你是否已經帶上了耳機,在徹夜吹撫的微風中,聆聽美妙的音樂,傾訴久未吐露的衷腸……現在是北京時間晚上十一點整,很高興又和大家相遇在電波之中,我是本檔的主播見歐……”
許見歐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音樂節目,后來又被調去播早新聞。電臺節目幾乎都是直播,滕云自己錄了一些。雖然比起電臺廣播里那些字正腔圓到略帶匠氣的吐字,他更喜歡聽許見歐平時說話的樣子,聲音不軟不硬,也不過于講究卷舌翹舌、前后鼻音,非常好聽。
哪怕已經工作多年,勤奮認真的許主播仍保持著每天清晨朗誦的習慣,長篇累牘,書聲朗朗,也不顧是否擾人清夢。
只有那麼一次他記錯了自己的直播時間,睡過了頭,遲到了十來分鐘,幸好搭檔的女主播一個人救了場,節目才沒開天窗。
這類事故挺嚴重,許見歐被領導懲罰在全體電臺同事面前朗讀檢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