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共同仰視著這片天空。
宮人跌跌撞撞來報,鳳陽微微壓掌令其安靜,神情肅穆;小雀仙放下琴譜,透著窗欞向外看去,不知在為誰憂心;從一家店鋪走出的楚辭驟然抬頭,目光從疑惑漸漸轉向不可置信……
在鹿鳴,在那深淵上方的虛空,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。
一個虛幻的、頂天立地的漆黑巨人,正在漸漸凝實。
……天魔。
江宴秋心中陡然一沉。
傳說中世間一切魔氣、怨氣、晦氣的結合體,恐怖、災禍、劫難的化身。
祂所踏足之處,熾熱的巖漿、狂亂的瘟疫和地獄的閻火將會吞噬一切,大地將陷入死寂的沉眠。
那頂天立地的黑色巨人沒有五官,也沒有實體,暫時似乎還只是一團狂亂扭曲的魔氣和線條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要不了多久,祂就會徹底蘇醒。
——永夜將至。
江宴秋跟郁含朝對視一眼,神情凝重。
……趁現在!必須阻止那東西徹底復蘇!
徹底領悟“涅槃而生”,鳳鳴銀白的劍身閃爍著璀璨的靈光,躍躍欲試地想要找個對手試劍。
江宴秋握緊劍柄,呼出一口氣,望向那頂天立地的巨人。
……等等。
他的瞳孔皺縮。
……那巨人的肩膀上,似乎站著一個人!!
那人負手而立,衣袍下擺被吹得列列作響,清秀和妖異交織、雌雄莫辨的完美面龐,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。
“好久不見,小宴秋。”
“……不,或許以這副姿態,應該說……”
“初次見面。”
那人竟然……是師玄琴?!
電光火石間,無數線索串聯成線。
傳言是上古大魔所擁有的“師”姓。
千年前被封印又復蘇的大魔,蒼華洲一個邊陲小鎮的偶然“初見”。
以“察覺龍脈有異”這個理由出現在闕城,再次重逢問及他的目的時露出的神秘笑容。
……
原來是這樣,竟然是這樣!
江宴秋震驚地脫口而出:“先前偽裝成郝師兄的那個人也是你,師玄琴?不,你不是師玄琴——你是誰?!”
“這麼快就想通了?很敏銳嘛。”那人掛著他記憶中熟悉的微笑,歪了歪頭:“我的確是師玄琴,又不完全是師玄琴。”
“或者你們更愿意稱呼我,‘魔氣具象化的意識’,或是‘天魔’。”
祂寄生與師玄琴這具身體之上……又或者說,只是隨著姓氏的傳承和血脈的流淌,在某個合適的時機,會在這具身體復蘇。
“師姓最起始的遠祖,只是我存放一小部分意識捏出的化身而已,這樣來說,師玄琴既是我本人,又是我的后代,而蕭無渡……嘖,算是我那一小部分意識的轉世吧。”
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番能震動整個修真界的秘聞,祂卻絲毫不覺。
師玄琴張開雙臂,用一種夸張的詠嘆調說道:“小鳳凰……我們是天生的對手,命定的宿敵。我存在的意義是毀滅這個世界,而你的職責,則是殺了我,守護萬物蒼生——我們簡直是天設地造的一對!”
……這人在說什麼鬼話?!
面對江宴秋震驚到失語的神情,師玄琴微笑道:“這并非謊言。”
“我繼承了師無渡對你全部的愛,和這具身體對你隱約的好感——你可能不相信,小宴秋,但我其實很喜歡你。”
江宴秋終于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:“……所以你當初會出現在芙蓉鎮和闕城,都是早有預謀?”
“唔……芙蓉鎮初見倒不算,我那時剛剛蘇醒,只保留了部分作為‘師玄琴’的記憶,并未意識到自己的真實身份。
至于闕城……”他微微一笑,“一半是為你,一半,是為了我那轉世的父親。”
轉世的父親……蕭衍之?!
“要是被他拿到龍脈,就有些麻煩了。”師玄琴“嘖”了一聲,“借龍子之身元神托生,若是再徹底煉化龍脈……恐怕‘我’的身體會受其影響提前掙脫封印復蘇,甚至轉而脫離掌控,為他所用,那可不是我想看到的。”
江宴秋神色警惕:“那又為何要偽裝成郝師兄接近我?你有什麼目的?還是想對與我同行之人不測——”他瞬間想起與郁含朝那一瞬間的短暫共感,仿佛能將人撕裂的痛苦!
“……你對劍尊做了什麼?!”
祂看起來分外無辜:“先動手的可不是我——是他要對我做什麼才對吧。”
“一上來就訴諸暴力,差點把別人的老家拆個散架,我只是正當防衛而已。”
原來假“郝仁”當時若有所思地瞥去的一眼,是劍尊在破壞此處的核心!
他準備像十幾年前江潤、宣容他們做的那樣,再一次封印天魔!
甚至更早……在此行之前,他可能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和覺悟。
若不是最后時刻韓少卿的出現和擔憂江宴秋與他對峙遭遇不測。
他可能已經為了再次封印天魔,與其同歸于盡!
江宴秋本以為世間再無他所畏懼之事,心中卻依然一陣后怕。
……只差一點點。
原來是那麼多的陰差陽錯和那麼多命運的眷顧,才將他們最終帶到彼此面前。
面對鳳凰瞬間轉過來的視線,郁含朝眼眸微微低垂,抿了抿唇,動作卻截然相反地緊緊攥住江宴秋的手腕。
江宴秋:“……!”
不要以為用這個角度和美人計就能讓他輕輕放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