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她嘆道:“傳聞薛家軍已經渡過越水要攻過來,這瓊城,馬上就要亂咯。老婆子年紀大了,腿腳不利索了,我那不成器的小兒子在肅城謀了個差事,準備把我一同接過去呢。要不然等薛家軍攻進城,我這把老骨頭可就走不掉嘍。”
竟然還會有這種事。
宴秋心臟下意識揪緊,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。
熱氣騰騰的赤豆元宵瞬間也不甜了,他捧住碗問道:“那這城里的其他人怎麼辦呢?”
婆婆看著面前這年歲不大、眼神清澈得仿若琉璃鏡的少年,一時間啞然:“……有本事的、腿腳能動的,自然是攜家帶口,躲得遠遠的——至于其他人,那只能聽天由命嘍。老婆子活這麼大歲數,也夠本了,只可惜那些被人丟在乞兒營的小娃娃啊……”說著,她卻嘆口氣:“但這亂世之中,逃到哪兒去,又何嘗不是一樣呢。”
“寧做太平犬,不做亂世人啊。”
繁華的街巷今日格外清冷,戶戶都是大門緊閉,戲園和茶樓今日也未開張,水粉鋪子直接貼了條將鋪面轉讓,離開赤豆元宵的攤位,走了半天,也沒遇上第二家他們慣常去的小吃鋪子。
一路上,宴秋都沉默不語。
郁慈偏頭看他:“在想什麼?”
少年搖了搖頭:“……凡人安穩的一生,竟然這麼輕易就能被打破。”
昨日還相談甚歡之人,可能明日就面臨著別離。
江宴秋的意識被困在少年的身體里,看著他呆呆地望向碗中甜膩軟爛的赤豆,心情也有些復雜。
他已經習慣了人世的無常,但“宴秋”卻不然。
從出生開始,寶鏡、寶塵、鳳凰臺的云雀們……甚至師無渡,都從未真正離開過他的身邊。
他還不知道什麼是離別,還以為每一場相逢都是天長地久。
眼前經歷的一切,雖然于江宴秋而言只是一場第一人稱觀看的戲劇,卻總給他一種無比熟悉的既視感。
少年每一絲悲喜、每一次心緒的起伏……仿佛也都是他親身經歷過一般。
他看向身旁如雪似冰霜的郁慈:“昆侖君……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。”
脫口而出的一瞬,江宴秋思緒幾乎有些恍惚。
仿佛透過那張無比相似面容,看到了另一個人。
身旁之人沉默的時間,比以往任何一次對少年的回復都要久。
“……嗯。”
良久,他終于開口道:“我會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“直到你不再需要。”
.回到鳳凰臺,宴秋接連幾天都悶悶不樂,一直未再下界。
不過他也沒多少惆悵的空閑。
——因為每晚需要凈化的魔氣,不知從何時開始,悄然增多了。
那些絲絲縷縷的黑氣匯聚成獠牙的巨獸,一次比一次兇猛地發出嘶吼,一次又一次兇悍地凝成一股發出沖擊,似乎要將這片暗沉無云、星月無光的天地都撕出一道裂縫。
小云雀們瑟瑟發抖地擠成一團,寶鏡和寶塵的目光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擔憂。
少年神色平靜,微微抬起手掌,做了一個向下按壓的動作。
……于是那些魔氣即便心有不甘,還是在鳳凰的靈光之下徹底湮滅了。
青綠色的美麗大鳥迎上來,神色關切中帶著憂慮:“小殿下……您沒事吧?”
宴秋神色沉靜:“凡間這些年天災不斷,戰火紛飛,故而魔氣比往年要猖獗。”他反過來拍拍青鸞,笑道:“我可是你們的小殿下,這點魔氣對我來說算得了什麼。
”
看著他離去的沉靜背影,寶鏡寶塵對視一眼,相對無言。
——嗚嗚嗚!
小殿下他真的長大了!
可宴秋沒有想到的是。
僅短短十天后,瓊城便淪陷了。!
第157章
戰火不斷擴大。
當火燒得夠旺,最初那點火星是何時點燃、何故點燃,已經不重要了。
但出乎意料地是,越來越多的國家被拖入戰火之中。
無論大國還是小國無一幸免,大陸上的每一片土地都陷入癲狂的紛爭之中。再到后來,妖族、羽族、修士、魔族……各族都加入了戰場,為了各自的立場和利益而戰。
每天都有無數人流離失所,每天都有無數人死去。
宴秋依舊很少有空能離開鳳凰臺了,魔氣的暴漲出乎所有人的預料,動蕩的冥河幾乎要掀翻整個世界。
越來越多的羽族拼盡全力飛來鳳凰臺,尋求他的庇護。
失去族人的悲痛讓人失去理智,甚至有被收留的羽族被怒火沖昏頭腦,指著郁慈憤怒道:“為什麼這里會有人族存在?為什麼殿下會收留我們的死敵?!您已經忘了奸詐歹毒的人類對我們的族人做過的事了嗎?”
大多數羽族或懼怕昆侖君的威嚴,或九死一生不愿再卷入紛爭,或只是不想當那個出頭鳥,只是蜷縮在角落里,冷漠地看著這一切。
卻也有少數極端份子被那只孔雀煽動,憤怒地振臂高呼,要求宴秋把人趕出去。
“給我閉嘴,”宴秋冷聲喝道:“要是這里呆膩了,隨時可以滾。”
那孔雀不可置信地看著宴秋,為了一個人族,鳳凰竟然要趕他走?!
“殿下!”他凄聲道,“您是已經被這人修迷惑了心智嗎?您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和振興羽族的宿命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