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那是一個極想回頭,又生生抑制住的動作。
她的神情一瞬間門柔軟,像是風沙雕蝕過的石碑。
又一瞬間門冷硬,像被人威脅幼崽的母獅:“李掌門,想對那孩子動手,也要掂量掂量,能不能過得了我這關!”
昆侖其他修士目瞪口呆,都是齊齊抽了口氣,內心暗暗發苦。
——這江宴秋到底什麼來頭,這麼多神仙大能組團上趕著護著他?怎的連瑯琊王氏這位都引來了!
王落真的大名,往前倒推一百年的修真界,當真是無人不知、無人不曉。
這女修在昆侖求學問道時便名動天下,天資極高,劍法出神入化,時人對這類天才的銳評,都是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郁含朝。只是后來因劫閉關,元神托生至凡間門蘊養,關于這位王氏天才的談論才漸漸止息。
傳聞甚多,王落真本人卻性情孤僻,沉默寡言,向來獨來獨往,只與宣家那位嬌寵長大的宣容仙子相識一二,有幾分來往。
——難不成是這個原因,她才這時出關,替故人留下的血脈出頭?
“……我想起來了。”
面對王睿依的疑惑,她只輕飄飄留下這一句,便與李松儒戰至一處,打得天崩地裂!
兩位化神后期的大能斗法,瞬息之間門,天昏地暗、飛沙走石、日月無光,冥河噴涌的魔氣似乎也受其影響,波動劇烈了幾分!
“落真!”李松儒叱道: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!”
王落真木雕一般寡淡沉默的臉上,目光灼灼:“我在做什麼,我從來都知道……李掌門,你又知道,自己在做什麼嗎?”
怎麼都預測不到下一秒會有怎樣的展開,底下人都為他們捏了把汗。
昆侖眾修士交換了一個眼神——那王落真,修為竟已進益至此?甚至與李松儒交手都不落下風!
假以時日……說不定,修真界真會多出第二個乘虛境!
方才出言的矮小蒼老的女修嘆息一聲,看向王落真的目光無比復雜。
“諸位……是我們出手的時候了。”
——畢竟今日,此時此刻,那王落真到底還不是乘虛境!
眾化神修士一擁而上,連成一個小型的法陣,將李松儒和王落真圍在其中,掌心靈光一同俱亮。
王落真一掌將圍困自己的化神修士擊落,令其重重吐出一口鮮血,驀地偏過頭,直直看向底下生死不知、牽動著她全部心神的少年,就要向其飛去。
“……秋兒!”
——這是只有一個人會叫的乳名。
江宴秋眼簾已快闔上,渾身發冷,眼前一片黑紅,胸前順著劍刃蜿蜒而下的血液已經流了厚厚一攤。這劍刃不知涂了什麼藥,封住了他全部的靈力,順著連鳳凰血都只能緩慢流動,難以修復胸口的傷勢。
誰……在叫我……
……春、紅?
我已經……死了嗎。
不然怎麼會聽到……春紅的聲音……
他艱難地抬起頭,卻只能在眼前黑紅的世界中,勉強看到郁含朝了無生息的輪廓。
他的瞳孔微微收縮,撕裂般的痛苦令理智勉強回籠。
“……劍、尊?!”
話音喊到一半,牽動傷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王落真極力向他伸出手。
江宴秋顫抖著用力抱緊郁含朝,想要抬起胳膊。
昆侖眾修雙手結印,閃著金光的困陣終于成形!
王落真被無數無形的靈光洞穿,竭盡全力地伸出手臂——想要夠到那個小小的、柔軟的、在她懷中啼哭不止、哭得鼻頭都委屈皺起的孩子。
想把他塞回自己的身體里,這樣就能永遠保護他,讓他不用面對世間門的苦痛和風雨。
“——秋兒!!”
江宴秋用力地眨眼。
他幾乎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。
可不知為何,視線卻因不自覺的淚水而模糊。
他顫抖著手,用力攀住郁含朝的后背,摸索著對方的眉眼和輪廓,想把自己的手腕遞到對方唇邊。
“郁含朝,不要死……我求求你不要死……”
——不要離開我。
可是他忘了。
他被劍刃上抹的藥入體,鳳凰血被封住,連自己的傷都治不了。
郁含朝垂首,維持著把他護在懷中的姿勢,一動不動。
江宴秋撕心裂肺的痛哭出聲。
李松儒嘆息著看著這一切,耳邊一個化神修士低語:“掌門,鳳棲峰之人已被制伏,您預料得不錯,果然不簡單——是兩只青鸞,和一只混血王鳥,都在趕來鹿鳴的路上被我們的人攔下了。”
江宴秋渾渾噩噩地抱著身體漸漸變冷的郁含朝,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。
李松儒轉過身:“動手吧。”
便不忍再看。
然而就在下一秒,他嘆息的視線凝固。
突然之間門!地面一陣劇烈的顛簸晃動!
地底冥河噴涌而出的魔氣瞬間門大漲,足足粗了有一倍之余!簡直要劈開黑色巨山,將天與地捅個對穿!
眾人驚疑不定:“怎麼回事?!”
郝仁臉色一變:“不好!”
——他之前猜得不錯!真正的噴發期,遠還沒有到來!
瞬間門暴漲的黑柱撕裂吞噬著火山口周圍的一切,堅硬的巖石頃刻被碾碎成齏粉,和魔氣融為一體向上噴發!
糟了!
那巨龍一般急速蔓延的魔柱和地動,很快就要波及到深淵旁邊的江宴秋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