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雙淺琥珀色的瞳孔全心全意地倒映著面前之人的身影,曾經宛如萬年積雪般的冰封與冷漠,不知從何時開始,已經融化得一干二凈了。
只有雪山與湖水一般無邊無際的溫柔。
郁含朝耐心地慢聲道:“……出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,耽擱了一些時間,讓你擔心了,抱歉。”
江宴秋立即反唇相譏:“小事?您是不是以為及時切斷了同感,就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?”
果然,他還是知道了。
郁含朝有些無奈:“對我而言,那種程度并不算什麼……”
他越是這樣滿不在乎,江宴秋心中越是翻滾著酸澀的憤怒:“因為你已經習慣了什麼?是因為這麼多年,每時每刻你都在承受這樣的痛苦,所以已經不足為奇了是麼?為什麼你跟‘他’,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這個樣子——是覺得我修為太低、太沒用了,所以根本沒有讓我知情、讓我參與的必要是麼?”
郁含朝向來八風不動的神情罕見地出現一絲慌亂:“我并沒有那個意思……”
明明跟其他人都能進退有度、通情有禮,可面對郁含朝,面對這個世界上最應恭敬有加、尊崇以待之人,江宴秋卻掩飾不了、也懶得掩飾內心的壞脾氣,忍不住刺他:“那您是什麼意思?呵,也是,我又有什麼立場要求您?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,我發誓,以后就當從沒——”江宴秋話還沒說完,眼睛微微睜大。
——他被按入了一個充斥著冷冷松香的懷抱。
前額和臉頰隔著布料,貼著郁含朝堅硬的胸膛,那一瞬間。
他聽到了郁含朝的心跳聲。
咚、咚、咚。
略有些急促的心跳聲,昭示著主人的內心,原來跟他一樣從未平靜。
這不是以前抱小孩子一樣的抱法,而是更加親密無間、合縫入微。
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里,合二為一,從此再不分離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這是郁含朝不知道多少次跟他說抱歉。
他可能真的太差勁,太不合格。
所以才總是讓那個人傷心落淚。
“都是我的錯。”
“我并非有意瞞你……我不應瞞你。”
“所以……你不要再傷心難過,你永遠有立場對我說任何話、做任何事。”
江宴秋把頭埋在郁含朝的胸膛,后頸是他溫暖干燥的掌心。
他伸出手。
用力地、狠狠地環住對方的腰,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。
“……你知道就好。”
.江塵年忍了又忍,按著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,終于忍無可忍,閃著銀光的佩劍“唰”地抽出一截。
王睿依大驚失色:“江大人,冷靜啊!”
江塵年冷笑一聲,指著不遠處跟郁含朝抱成一團,兩人難舍難分的江宴秋,憤怒道:“你自己看看,讓我怎麼冷靜!”
因為動作幅度太大牽扯到被韓少卿剛剛那一扇擊出的傷口,他捂著肋骨劇烈地咳嗽起來:“咳咳咳……我把我親弟弟送進昆侖,是讓他被劍尊拱了的嗎!郁含朝這個為老不尊的,也不看看宴秋多大,他自己多大!這差的何止一個輩分!”
王睿依:“……”
嗐,她有何嘗不為湘君掬一把辛酸淚呢。
但是……
她看著那兩人相擁的身影,明明并未挑破言明,甚至本人都尚未完全察覺,但那股氣場、兩人之間的情愫,旁觀之人哪怕瞎了眼,都不會看錯。
她忽然嘆了口氣:“算了,兒孫自有兒孫福,就隨他們去吧。”
江塵年:“……?”
王睿依微微一笑:“都什麼年代了,江大人,你比宴秋也大不了幾歲,何必上趕著棒打鴛鴦,小心以后江師弟再也不與您說知心話。”
岑語默默道:“是啊,就算你想阻止,難道還打得過劍尊嗎。”
江塵年:“……”
他的神情一言難盡,似乎有自己水靈靈的白菜一個錯眼就猝不及防被人拱了的憤怒,而看白菜那不值錢的樣子,本人倒是樂意得很……更重要的是,拱他的人,乃是世間最強大、最無可匹敵之人,只有他樂意,全天下的白菜園子都能被他掀個底朝天。
江家家主拳頭捏了又放,露出無比牙疼的神情。
眼見江宴秋竟然被一個突然橫插一腳的人拐走,蕭無渡和白穆清終于停止一路上的明爭暗斗,彼此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……眼下,似乎不是內訌的時候。
啪……
番五次被人打斷,韓少卿手下用力到差點把羽扇捏折,明面上倒是涵養極好地一笑:“我當是誰……這不是劍尊大人麼。上次與您一敘,恐怕還是年前了吧。”
郁含朝視線微抬,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。
韓少卿渾然不覺,羽扇輕搖,輕笑道:“您這是幾個意思?為昆侖兢兢業業、舍生忘死了百年,臨到頭來有了割舍不下的人,后悔了?不過我說……”他視線輕飄飄地瞥向眼眶還有些紅、神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江宴秋。
“您為了昆侖和大義,連自己都能犧牲——真的能護宴秋周全,全心全喜、拋開一切為他謀劃嗎?”
他羽扇之上露出的眼神無比犀利,哪怕對上世人無不為之敬仰尊崇的劍尊,也毫不掩鋒芒:“恕我直言,您若是做不到為了宴秋與全天下為敵,還是把他交給我比較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