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乎是準備就此罷休,原地潛逃!
趙滿樓皺眉道:“不好,他要跑!”
老者陰狠一笑,閃著幽幽鬼火的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劃過,似乎是想狠狠記住這兩張讓自己遭此奇恥大辱的面孔。
他恨聲道:“沒想到,老夫一世英明神武,卻在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崽子這里翻了船……罷了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你們給我等著!”
黑袍一卷,他的身形驟然隱去,即使江宴秋他們反應極快,看樣子也追不上他了!
趙滿樓面沉如水:“不行,不能讓他跑了!一旦被巫修記恨上,他以后只會躲在暗處,使用各種下作手段讓人防不勝防!”
江宴秋看著老者輕蔑的笑容,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。
況且趙滿樓今日算是被他連累,只有他自己被惦記也就算了,決不能害得趙兄被拉下水!
眼看已經抓不住老者即將消失的袍角,他正欲抉擇該怎麼辦,下一秒——那老者像是被某種無比巨力的手腕狠狠扼住咽喉般,整個人被倏地上提!
那手腕力道極大,任憑老者如何蹬腿撕扯也掙脫不開,整個人絕望地被懸吊在半空,骷髏似的臉漸漸漲得通紅,眼白漸漸上翻,眼看進氣少、出氣多。
江宴秋的瞳孔緩緩放大。
砰——肉體墜落地面的悶響聲傳來。
老者的脖頸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邊。
……竟是被人生生捏斷了頸骨。
——一代呼風喚雨、作孽無數的巫修,竟然就在這樣骯臟昏暗的小巷,以這樣荒誕的方式結束了生命。
江宴秋放大的瞳孔倒映著眼前這一幕,像是壓根沒有反應過來。
他的嘴唇微微顫抖,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人熟悉又陌生的側臉。
“怎麼會……是你……”
那人的側臉如同鬼斧神工、精心雕琢出的玉石,鶴氅領口潔白的羽毛,還沾著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跡。
他甩了甩那只指節如玉的手,像是甩掉了什麼臟東西般漫不經心。
他轉過頭,仿佛嘆息般呢喃:“好久不見了啊。”
“……小宴秋。”!
第131章
當人猛然收到重大打擊時,那一瞬間,身體的保護機制會讓其處于飄飄然的虛幻感中,分不清真實與幻想。
江宴秋緩慢地眨了眨眼,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。
周圍的場景,仿佛經年累月的老照片般褪色了。
熟悉的月牙色錦袍,肩上披著厚厚的鶴氅,領口周圍一圈的雪白狐毛襯得面孔越發出塵如玉。拇指上,江宴秋曾無比熟悉的那只玉扳指從中間裂開一道缺口,像是某道一旦破碎,便再也無法復原的鴻溝。
他整個人如墜冰窖,嘴唇一下子失去血色,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,卻發不出半個音節。
看上去……甚至有些可憐。
那人轉過身。
琥珀色的瞳孔四周像是鑲了一圈淡紅色的光圈,潔白的領羽和月牙白的寬袖上,被深紅到烏黑的血漬染上刺目的暗斑,周身毫不掩飾的四溢的魔氣,宛如地獄中爬出的修羅。
江宴秋眼眶一下子紅了。
“韓……少卿?”
他失聲道:“為什麼……你為什麼?!”
江宴秋的大腦一陣犯暈,手腳卻如灌了鉛般沉重,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。
光陰仿佛被壓縮成薄薄一線,一瞬間,他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小事。
那時他剛被接回江家,江塵年事務繁忙,并無太多時間照料他。
正好家中出了下人被心魔種寄生的驚天丑聞,江塵年思慮再三,還是托好友照顧他一二。
韓少卿此人,資質絕佳,天生聰穎,自小被李松儒抱回昆侖后,師長前輩無不夸贊此子天賦極高,又有一顆玲瓏心,萬事一點就透,前途不可估量。
當然,也有人暗嘆,天賦好好是好……就是少年老成,多智近妖,恐慧極必傷。
這人有一副妖孽似的皮囊和無與倫比的慧根,還撞大運攤上李松儒這個掌門師尊,人生的出發點就超過了絕大多數人的終點線,年紀輕輕便成了這一代當之無愧的昆侖首席,按理說這種妥妥的人生贏家,應該半點憂愁也沒有。
然而少年時代的韓少卿,其實性情與如今這副輕浮風流、浪蕩人間富貴客的模樣截然不同——相反,出人意料地相當陰沉乖僻。
每日下了學就往昆侖藏書閣里鉆,一呆就是一整天,無論是周圍討好的、羞澀羨慕的、嫉妒的目光,或是同齡人幼稚的挑釁,他通通視而不見,像是向陰而生的植物,用嗤笑或抗拒的態度對待大部分人事。
江塵年算是他交到的第一個,也是唯一一個知心好友。
哪怕后來江氏突逢變故,江塵年臨危受命,年紀輕輕擔上家主之任,也并未影響兩人之間的關系,韓少卿也時常笑嘻嘻地來廬陵江氏蹭吃蹭喝,即使被江塵年托付去闕城接族中私生子的“重任”,雖然面上怨聲載道,終究還是乖乖去了。
那時候已經是后來,他倆已經熟識,摸清韓少卿這人的脾性后,江宴秋從初見的拘謹防備到后來的瘋狂吐槽,沒花太長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