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衣人又是咳出一口血:“……放我下來,你一個人快跑。”
江宴秋:“風大別說話!影響我御劍!”
白衣人:“……”他神色似是十分古怪,看著江宴秋全神貫注辨認方向的側臉:“你我不過數面之交,即使現在把我丟下去,也不會有任何人指責你。”
江宴秋一邊賣力地飛一邊還要應付他,頂著風大聲道:“怎麼就沒有交情了!之前咱倆不是說好當盟友了麼!”
——他說的是決賽前夕,用三寸不爛之舌把白衣人哄騙到己方陣營的那次。
白衣人似是微微一怔,然后輕笑起來,就連胸膛都笑得微震。
“沒想到啊……我嫡親的師兄,都能為了一己之私將我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,你一個與我并無瓜葛的陌生人,竟是能做到這個地步。”
江宴秋:“……咱倆還在逃亡呢,傷春悲秋可以停一停了兄弟。”
他嘴上插科打諢,心中卻一沉——跟月姬明的距離不斷拉近,再這樣下去,他們遲早要被追上。
突然,身旁之人輕笑一聲。
……與其說笑,更像是一聲無比悠遠、得償所愿的嘆息。
下一秒。
——他的胸口,被人重重一推。
江宴秋瞳孔緩緩放大,差點從鳳鳴上栽倒下去。
這瞬間的偏離,他就因為鳳鳴的慣性,驟然與白衣人拉開距離。
白衣人沒看他,而是一邊咳血,一邊轉過身,面對著近在咫尺的月姬明。
——先前被打斷過一次的虛幻長劍,終于再次在他的手中凝聚。
只不過這次,燃燒的是他僅存與世的神魂。
白衣人無悲無喜的瞳孔中倒映著早已不成人形的肉塊。
“看來……最終的了斷,還是在你我師兄弟間。
”
他微微一笑:“我倆之間的恩怨……就不用扯上年輕人了。”
那虛幻的巨劍肆無忌憚地燃燒著他的魂火,于是他的身影也漸漸變得透明,與巨劍似乎融為一體。
褪色的記憶變得清晰,千年的時光仿佛定格在此刻,化作永恒。
恍惚間,他們不再是此刻面目全非的模樣,不再是一縷怨魂和一個邪物的生死之戰。
而是千年前,肆意又暢快的少年,纏著溫和的師兄討教劍法。
江宴秋視線變得模糊,用力眨眼,將眼中的淚霧眨去。
虛幻的劍光中,他的笑容變得真實。
“……走吧,師兄。”!
第125章
無比璀璨的靈光亮起,將白衣人和月姬明包裹其中。
然而這一次,那靈光不再是染著邪異的猩紅,而是無比圣潔的純白。
江宴秋視線漸漸模糊,用力眨掉水汽,無能為力地看著白衣人被靈光吞沒前,嘴角噙著的一抹笑容。
李松儒輕嘆一聲。
宏大威嚴的東皇鐘再次響起,熾熱又溫暖的靈光照拂在每一個人的身上,讓人想要落淚。
只是這一次,宛如挽鐘。
無數人心系著最后的結果,視線一錯不錯地緊盯著這一幕,等待盛大的靈光漸漸微弱消失。
白衣人的身影幾近完全透明,幾乎叫人以為他已經消散不見了。
而那枚巨大的邪眼正中,此時插著一把虛幻的長劍。
——燃燒完最后的魂火,那長劍也如白衣人一般,漸漸變淡至透明。
赤紅的眼球似乎還想艱難地轉動兩下……卻終究是徒勞。
“師……弟……”
白衣人透明的身影,深深地凝望著面前的怪物。
——仿佛這一聲“師弟”,他已等待了千年。
下一秒,那眼球從中間爆裂開,炸成無數血雨飛濺的血肉。
只是這一次,那些碎肉沒能再試著把自己拼接起來,而是被熾熱的烈陽炙烤過一般,化為了燃燒的灰燼。
沾染無數罪孽的上古邪物和誤入歧途的月姬明,終于一同隕落了。
上玄的一個時代,也終于落下帷幕。
江宴秋看著透明到幾乎快要消散的白衣人,有些哽咽:“你……原先不是說好,跟我回昆侖的嗎……怎麼還……說話不算數……”
他這才發現,自己甚至還不知道白衣人的名字。
那人回過神來,偏頭看向他的方向,反而笑了:“怎麼還掉眼淚了,丑兮兮的,不適合你。”
并沒有那麼濃烈的悲傷讓江宴秋放聲大哭,比起撕心裂肺的絕望,他只是忽然覺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。
雖然他跟白衣人只有數面之緣,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……但莫名的就是很難過。
像是失去了一位很合得來的老朋友。
白衣人“嘖”了一聲:“我嘲諷月姬明是老東西,但我自己又何嘗不是……一縷茍活于世的怨魂而已,就算不是因為今天這一下,我本來也不久于世了,多活的這幾百年,就當是我賺了,應該開心才是。”
——只不過代價是魂飛魄散而已。
他的神魂曾被那眼球吞噬大半,剩余的魂火也已燃盡,自此以后,便超脫輪回,再不能轉世了。
但白衣人卻笑得十分灑脫:“我這些年一直不敢也不愿面對他,如今成功報了仇,當面嘲諷了一番,還遇見了你……挺好的,我沒什麼心愿了。”
四溢的靈光中,一頭白發卻退為青絲,猩紅的瞳孔也變回溫潤的黑色,時光仿佛倒轉到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。
“……小鳳凰,”在身形徹底透明消散前,他的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,“再見了,還有……多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