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他劈開了!
碩大無比的眼球被他劈開到一半,霎時間,那令人牙酸,無比恐怖,絕非人類能發出的仿佛能扭曲空間的尖嘯,驟然響起!
所有人都面露痛苦之色,一邊痛苦地捂住耳朵,一邊瘋狂運轉靈力默念清心咒,試圖阻擋神魂的震蕩!
白衣人的劍……停住了。
有足足幾秒鐘的時間,他握著劍,一動不動。
然后像是失去羽翼的白鳥般,驟然從高空墜落。
——他終于沒壓抑住,吐出一口黑血。
那青黑身體下冒出的肉索儼然是某種劇毒之物,貫穿他身體的一瞬間,他就感受到了毒素蔓延帶來的巨大痛苦。
在極致的下墜感中,白衣人輕嘆一聲,眼前浮現出卻不是被一夜白發,被鎖鏈困在法陣中向月姬明嘶吼的場景。
而是少年時代,有次他因為出手傷了同門被師尊責罰,月姬明趁夜來禁閉室,一邊嘆息,一邊無奈地為他上藥。
可惜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如白駒過隙,眨眼間從指縫里溜走了。
……果然,還是不行啊。
六百年前,他沒能將師兄從那邪物手中奪回來。
如今,還是一樣的結局。
那仿佛能毀天滅地的痛苦和恨意,支撐他僅存的神魂和執念飄蕩在這世間,發誓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。
……卻也只不過是徒勞罷了。
千年的愛與恨像走馬燈一般倏忽而過,他終于感到久違的輕松和超脫。
他緩緩閉上眼睛。
——然后在即將落到地面之前,被人攔腰抱住!
因為巨大的慣性兩人抱成一團,在地上翻滾了好幾米,震起一圈的塵土。
這股沖力實在太大,江宴秋只覺得肋骨都要被白衣人壓斷了,被砸得眼前一黑眼冒金星,重重地咳了兩聲。
他沒顧自己,趕忙去看白衣人的情況。
……這不是快摔斷氣了嗎喂!
對方噗呲噗呲又是吐出一大口烏血,瞳孔猩紅,臉色慘白,配上那一頭銀絲,活像下一秒就要升天。
江宴秋嚇了一大跳,連忙把人扶起來——剛剛不是還打得好好的,一副滅天滅地的囂張樣子麼,不至于被他壓兩下就要斷氣了吧!
白衣人嘴角抽了抽,方才的超若和豁然被打斷得一干二凈。
“……放心,不是被你壓的。”
江宴秋費勁地把人扶起來,卻發現對方腰腹的白衣早已紅了一片,那里的皮肉像是被什麼東西貫通,留下一道銅錢那麼粗的猙獰傷口。
他大驚失色:“別死啊兄弟!你不是說要親手殺了月姬明的嗎!這不是中道崩殂了嗎!怎麼能現在就闔眼!”
雖然出自好意,語氣也焦急萬分,這話卻聽著卻莫名嘲諷,仇恨值簡直拉滿。
喉嚨被血塊堵住的白衣人:“……”
他皮笑肉不笑,本想再諷刺江宴秋兩句。
——奈何這副重傷的身體不給力,剛要發出一個音節,又是“哇”的一大灘血吐出來。
江宴秋嚇了一大跳,翻箱倒柜地找遍儲物袋,正想把先前多余的天山仙露找出來一股腦倒他嘴里——這玩意兒可是療傷圣物,每一滴都價值連城。
突然,他猛地想起什麼,突然愣住。
他自己可不就是頭號的療傷圣藥麼!
——眼下四下無人,不用擔憂被別人發現他鳳凰血的風險。
——更何況這人初見面就叫破他的身份,也沒什麼隱瞞的必要。
江宴秋凝視半死不活的白衣人片刻,突然低下頭,把方才因為戰斗破了一道口子的手腕遞過去:“來,趁著沒結血痂,快舔舔。”
語氣仿佛喚狗。
白衣人:“……”
江宴秋熱情道:“別客氣,有的是。”
見對方似乎毫無反應,他直接上手,咬破手腕后對準,將淅淅瀝瀝的血流滴到對方唇邊。
被迫咽下幾口,白衣人臉色肉眼可見地好看了許多:“……夠了。”
因為邪眼受到重創,月姬明像是痛極般失去理智,正暴怒狂亂地破壞著周圍的宮殿和建筑,揚起漫天的細沙。
這個小小的角落處于視線死角,正好無人注意,江宴秋扯了塊布條將傷口包扎好,松了口氣:“我之前還以為你很厲害呢,怎麼摔了一下就能傷成這樣。”
白衣人像是極力忍耐住了翻白眼的舉動,嘲諷道:“這位昆侖的道友,你怎麼不試試跟那老東西糾纏個幾個回合試試看?”
江宴秋“嗐”了一聲:“都什麼時候了,怎麼還記著昆侖和上玄那點恩怨呢。您是前輩,是修為高深的大能嘛,我怎麼能跟您比?”
白衣人哼了一聲,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,心中卻是微微一笑。
——他自然不是因為那一摔才傷勢慘重。
他有大半神魂被那枚眼球吞噬,之前月姬明的攻擊和污染,對他并非毫無影響。
但最重要的原因……
還是這具身體已經快油盡燈枯了。
那一劍,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量。
但看江宴秋那副松了口氣,嘰嘰喳喳的模樣……眼下這些話,就不必對他說了。
建筑倒塌的震動不斷傳來,在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荒謬場景中,他倆躲在這方小小的角落,倒頗有幾分相依為命、一笑泯恩仇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