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言不發,眼神直直地平時前方,眼神中的高光簡直像是PS擦去了一般,腳步幅度都完全一致地向某個方向走去。
江宴秋跟在他身后,越是觀察,越是心驚,腦中的猜測一個接著一個往外蹦。
這人在望月塔中經歷了什麼?
那日識海邊緣蠢蠢欲動、虎視眈眈的巨獸……難道并非偶然出現,也不是只有他一人遇見過嗎?
江宴秋跟了一路,見到這人橫平豎直地走了一路,直到進入一座白色宮殿,才神色凝重地停下腳步。
按他原本的設想,是準備隨機抓取一個倒霉蛋用蜃催眠試試,看看他們這段時日的經歷,以及在望月塔中到底經歷了什麼。
但上玄畢竟不是闕城,無數雙眼睛虎視眈眈,還恰逢劍道大會,眾多修士云集,要是被暗處的哪雙眼睛不小心盯上就不妙了。
時機還是不巧。
這處地方離望月塔已經有段距離,頗為人跡罕至,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,他正準備離開去別處看看,然而每走多遠,就見一道灰影突然竄出來!
江宴秋瞳孔驟縮,正準備抽出鳳鳴,就發現這東西……竟似乎是個人!
……不怪他第一眼看岔,而是這人脊背佝僂,披頭散發,衣衫破破爛爛,幾乎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,臉上滿是黑漆漆的臟污,幾乎看不出皮肉本來的顏色,只有一雙眼睛閃著瘋癲的光,比起人類,更像失去靈智的野獸!
至于為什麼是灰撲撲的一團。
下一秒,江宴秋活似青天化日被澆了個透心涼,心中猛地一寒!
——那分明是白色的上玄校服!
只是由于太久未曾漿洗,又好似在地牢中滾過幾番,被利器撕扯,才變成了現在這副灰撲撲的樣子!
一看見江宴秋,他便“嘿嘿”地笑了起來,露出一口缺了半嘴的牙:“道友,是道友啊,哈哈哈,道友來救我了,哈哈哈哈……我今年年方二八,家在宋清鎮,哈哈哈……我娘呢,你不要我爹,我要我娘哈哈哈哈……”
這些顛三倒四的話語,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正常人能說出來的。
江宴秋強行按捺心中的驚異,深吸了口氣,盡量語氣平緩地問道:“你還記得自己是何人嗎?這里是哪里嗎?為何會落得現在這般樣子?”
可那瘋子只會吃吃地瘋笑,半點聽不懂人話一般,嘴里還叼著一縷亂發,吐字更加含糊不清了。
“好大的仙山……嘿嘿嘿……最喜歡師尊了哈哈哈哈……明天就到你們啦……不要水……我不要水……”
他直勾勾地盯著江宴秋,又是拍手又是瘋笑,笑得一頭蓬亂臟污的發絲都微微顫抖:“我的腦子……被月亮吃掉啦……”
艷陽高照,烈日高懸,江宴秋卻如墜冰窖。
月亮……什麼意思。
他正要上前把那人扶起來,尋一處僻靜之地,看看能不能灌點靈丹妙藥治治腦子再問個清楚,就聽到一陣平穩的腳步傳來。
是一眾白衣校服的上玄弟子。
江宴秋眼神暗了暗。
這下……就有點難辦了。
為首那人見到眼前這副堪稱荒謬的場景,表情也無甚波動:“這位是昆侖的道友吧,實在抱歉,讓您見笑了,我們這就處理。”
江宴秋不動聲色的攔了攔,將那灰撲撲的瘋子擋在身后:“請問這位貴派的道友是怎麼回事,怎會落到這副樣子?我與他一見如故,有些放心不下。
”
……神特麼一見如故。
他這是睜著眼說瞎話倒是越發爐火純青了。
然而,為首的上玄弟子似乎并無不滿,甚至表情也一動未動,依舊冷淡道:“這位道友受魔氣污染,走火入魔,舉止瘋癲,妄圖殘害同門,但掌門真人念在其未有大錯,不宜重罰,因此只是將其拘束在望月塔地底的地牢中收容,是我們的人看管不力,才被他逃了出來。”
這套說辭倒是天衣無縫。
搬出走火入魔和殘害同門的旗子,也是在警告江宴秋這個外人少管閑事。
江宴秋沉默片刻,像是絲毫未覺,毫無芥蒂地笑道:“原來是這樣,知道我這位一見如故的道友被貴派妥善安置,悉心照料,我就放心了。”
無論底下怎麼暗波洶涌,面子上的和諧倒是做足了。
為首那位上玄弟子看了他一眼,淡聲道:“既然這樣,我們就將人帶走,恕不奉陪了。”
那瘋子被一左一右地抄住手臂架起來,也毫不反抗,像攤爛泥似的不住嘿嘿傻笑,說些誰也聽不懂的瘋話。
江宴秋留在原地,看著這群人不斷走遠,直至消失在望月塔底,不見了蹤影。
.是夜。
寂靜的夜色中,漆黑的望月塔靜靜佇立。
突然,入口處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。
不過那動靜極其微小,轉瞬即逝,還未來得及引起旁人察覺,就像是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見了。
月光下的望月塔重歸平靜。
一道青色的身影,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塔底。
原來這白塔的下面……還真別有洞天。
沿著樓梯的暗道蜿蜒而下,江宴秋在黑暗中漸漸適應了一會兒,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。
從這空曠的回音來看,地底怕是比地面上占地還要廣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