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塊已經干掉的帕巾。
他不帶什麼表情地轉過頭。
少年坐在床邊,上半身趴在床沿,睡得十分香甜,臉頰都泛著熟睡后健康的紅暈。
不知夢到了什麼,他小聲地囈語了些“嗓子疼要喝冰糖燉雪梨”“不要放生姜不要放生姜”之類聽不懂的話,腦袋往另一邊一番,又沉沉睡去了。
郁含朝靜靜地看著他。
身下是柔軟的床鋪,胸口以下搭了一條天蠶被,掖得嚴嚴實實,床邊手能夠到的地方放著一杯溫水,還貼心地用小控溫陣保持著適宜的溫度。
他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,看著高高的穹頂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良久。
鋪天蓋地的疲倦和困意涌來,卻不會讓人覺得不適。
他知道,是對方喂進來的鳳凰血的作用。
那每一滴都無比珍貴的血液,歡快地修復著他肉體經脈中的沉珂,將快要壓抑不住的魔氣殺得瑟瑟發抖,再匯聚到丹田處,蘊養著他的神魂。
……簡直就像他本人一樣。
身體催促他快速進入睡眠,摒除外界的一切干擾。
他最后靜靜地看了一眼江宴秋。
小鳳凰比他睡得還沉,甚至還歡快地打起了小呼嚕。
看上去已經完全把“讓劍尊大人醒來的第一眼送上貼心的服務和溫馨慰問”這種事拋在了腦后。
郁含朝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。
靜靜地、長久地看著。
直到困意忍不可忍地襲來,將他拖入黑甜的夢境。
.未免留在殞劍峰太久留下什麼奇妙的傳聞,等過了第三天劍尊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后,江宴秋還是不得不離開了。
臨走前,給劍尊留了足量的淡鹽水、富含高蛋白的靈禽蛋和靈牛肉,和一顆洗洗就能生吃的生菜盆栽。
雖然劍尊應該已經辟谷八百年了……
但是,嘛,有時候人生病了就是饞那一口小時候的味道呢(?)
果然,回到鳳棲峰后,玉樞和玉瓏臉上滿是惶惑,急得臉蛋通紅,就差出門稟告其他太清峰尋人了。
江宴秋哭笑不得:“我這不就出去了兩天嗎,怎麼急成這樣,快坐下好好歇歇。”
老人說了,小孩子不能受太大驚嚇的,嚇狠了還會抽搐驚厥。
玉樞抽噎道:“可、可是,您先前只是說去殞劍峰做客……那不是那位劍尊住的地方吧……我們害怕……”
這種位高權重、久居人上的真人,傳言都有些難以言喻的特殊癖好,他們好擔心江真人一個不小心沖撞了對方……
一個是天底下唯一的乘虛境劍尊,一個是剛剛才玄光的年輕弟子。
用腳指頭想都知道,昆侖會作何選擇。
就像他們當年被玄光境真人欺辱,門中上下所有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了一樣。
玉瓏已經緩過來了一些,還能分出余力照顧安慰魂不守舍的玉樞。
她的眼中閃過一抹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年齡的小臉上的厲色。
要是江真人真的有什麼好歹……
就算拼了這條命,他們也會跟劍尊魚死網破。
但在壓根不知道他們心理活動的江宴秋眼中,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。
他只看到了家里兩個因為長輩歸家遲了些,趴在窗戶前翹首以盼、瑟瑟發抖的小孩子。
瞬間,愧疚涌上心頭,他心軟得一塌糊涂。
這就是老父親一般的心態嗎……
他連忙蹲下把兩人攬進懷里,一手一個地擼了擼頭毛,將兩人梳得無比整齊的發型弄得亂七八糟。
玉樞和玉瓏:“……”
他軟下聲音道:“好啦好啦,是我不對,應該提前跟你們打好招呼的。我之后還要去參加劍道大會呢,估計離家的時間更久了。你們到時候要在家里好好看家,可不可以?”
玉樞和玉瓏回抱住他,十三四歲的小蘿卜頭,卻只跟十歲出頭似的,瘦得身上沒二兩肉。
出于深深的愧疚,江宴秋親自下廚,忙了一桌子菜。
片皮烤鴨、蝦仁炒玉米粒、菠蘿咕咾肉、清燉獅子頭……
都是家常菜色,卻讓兩個小孩兒吃得頭都抬不起來。
因為有小孩兒在,江宴秋沒拿果酒出來,而是用靈果榨汁。
他笑瞇瞇道:“怎麼樣,你們真人手藝不錯吧。”
玉樞和玉瓏睜大眼睛,腮幫子塞得滿滿的,瘋狂點頭。
怪不得真人不用他們做飯。
有這手藝,誰還愿意嗑辟谷丹啊。
“是吧,”江宴秋嘆息道,“有這手藝,我去當個廚子多好,省得辛辛苦苦修仙。”
但戰亂紛繁,妖邪肆虐,又有哪里是真正的凈土,讓凡人安穩過完這一生呢。
玉樞突然小聲道:“可是這樣,我們就遇不到真人了。”
江宴秋微微一愣。
玉樞一眨不眨地看著他,雖然害羞,視線卻堅定地不肯偏移:“我聽他們談論過江真人的事跡,他們都說您是大英雄,救下了好多好多人,要是您當年沒有修仙,可能好多無辜人都要失去性命了。
”
見江宴秋遲遲未語,玉樞突然有些慌亂地擺擺手,急忙解釋道:“當然,您相當廚子也很好。”他有些羞澀地抿嘴一笑:“您要是做了廚師,也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大廚,食客愿意一擲千金的那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