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曾經他也對那個位子心熱不已,午夜夢回,因為父皇的偏心輾轉反側。
可真到了這個時候,他跟昭武帝陰陽兩隔,反而能體會到他的孤寒、他的寂寞、他的難處了。
“各位,還是另舉賢才吧。”
他這話一出,其他皇子們面面相覷。
……還能有什麼賢才?
.“竟然是鳳陽公主?”
江宴秋只驚訝了一秒,就很快猜出了前因后果,笑道:“以后不能喊公主,要喊陛下了。”
大宛,竟然真的要迎來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帝了。
原先那群皇子和大臣還吵得不可開交,說什麼“有違天理”“倫理綱常”的,鳳陽長槍一揮,一個個也老實了。
……她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。
百姓對大宛皇室的失望和不滿到達頂峰,這時候需要一位極具親和力、領導力、得民心,又充滿慈悲的君主。
鳳陽年輕力盛,在百姓中人氣極高,既上過戰場立過戰功,又曾去流民營施粥慰問過,還是先皇后嫡出,背后有母家、五皇子的支持。
最重要的,還是她那顆慈悲之心。
她想探索一條,與先帝、甚至大宛歷任皇帝,都截然不同的治國方法。
這其中或許有很多艱辛,和難以想象的阻力、危險和困難。
但她無所畏懼。
就像是剛成年那會兒,偷偷跟著皇兄上戰場,取下敵人首級的那意氣風發的一箭一樣。
江宴秋笑道:“我又不是你們大宛的臣民,也不會左右皇室的繼承人選,問我的意見做什麼。”
鳳陽一臉生無可戀,眼眶下還掛著厚厚的黑眼圈:“我這不是實在找不到人傾訴了嗎。”
闕城、大宛百廢待興,她有太多的理想抱負想要施展,卻苦于那些舊勢力的阻撓,束手束腳,急得發際線都要后移。
江宴秋也不避諱郁含朝,把四周的門簾一拉,就開始激情暢聊。
這一聊,就聊到日上三竿。
鳳陽兩眼放光,手下筆耕不輟,黑眼圈更重了。
江宴秋說的那一宿的話,描繪的藍圖,傳輸的思想和理念,對她無異于一次核爆等級的沖擊。
臨走前,她熱淚盈眶,萬分不舍,就差挽著江宴秋的手把他留下來當內閣首輔。
然而江宴秋自己也只是個空有理論的紙老虎而已,只能大概為鳳陽描繪一下大致的藍圖和方陣,還不敢說得太現代暴露自己的身份,于實干上則是完全的紙老虎。
——那就是鳳陽要頭疼的事了。
.太子妃的墓最后安在郊外。
皇陵被摧毀得最厲害,幾位先帝的骨灰盒都被大不敬地掀翻了。
這里清風徐徐,芳草如茵,并未受到魔物的侵襲和破壞。
因為沒有找到太子妃的尸體,吳家和皇室只得為她立了一個衣冠冢。
在新帝的極力主張下,不顧眾人反對,將太子與她合葬在了一處。
——人家親妹妹都同意了,哪有外人插嘴的份兒。
沒有人知道,曾阻止闕城陷入大亂、拯救了無數百姓、扭轉戰局的至關重要者,就靜靜地長眠于這里。
江宴秋靜靜地為她上了一炷香。
可惜,生前無緣與這般神仙人物相逢,最后一面,還是在地牢里蓬頭垢面、披頭散發的模樣。
不過太子妃本人,可能也不太在意吧。
.最后的最后,江宴秋去了一趟玉仙樓的舊址。
這棟樓,當年他還在闕城時找人修繕過,或許是老天保佑,竟然奇跡般地逃過了風波災禍,沒怎麼損壞。
小鵲仙她們義不容辭,將這里改造成了臨時的難民營和醫坊,大廳和樓上的房間門躺滿了痛苦呻吟的病號和流離失所的災民,后廚的灶臺上支著一口大鍋,先生正滿頭大汗地熬著草藥。
樓里姑娘們干脆都把頭發剪短了,這樣清洗起來方便,每日也不用花太多時間門打理,如何快速止血、簡單包扎傷口、還有一些急救知識,這還是江宴秋當年隨口說的,卻被她們記到了現在。
小鵲仙語氣干練,不耐煩道:“別在這兒哭哭啼啼的,吵得其他人耳朵疼,人家小孩兒都勇敢沒哭呢,就你個大老爺們鬼哭狼嚎的……家屬探視時間門到了快走哈,實在擠不下了,別讓我們主動趕人哈……”
一地的傷患:“……”
唯唯諾諾,不敢吱聲。
江宴秋不禁露出一個笑來。
這脾氣,怎麼還是老樣子。
看來自他走后,她們的生活的確過得不錯,不少記憶里只到他大腿那麼高的小姑娘,也成長到能獨當一面了。
這就夠了。
江宴秋心中涌起一股老父親般的欣慰,又有一些淡淡的惆悵。
他在門口悄悄放了些丹藥和草藥,足夠他們所有人應付完這個冬天。然后叫住了一個面孔陌生的小姑娘,指著玉瓶笑道:“這是不是你們誰落在門口的東西?”
小姑娘見他面生,面露疑惑,但還是撓了撓頭,把玉瓶都拿了起來。
再一轉頭想問問。
那兩位俊秀公子卻已不見了。
.“不進去看看嗎。”郁含朝低聲問道。
“不用了。”江宴秋微微一笑,“我本來也只是想看看他們過得怎麼樣,親自看上一眼,我也就放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