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他憑什麼,要為了那人那麼傷心?
明明只不過是個認識了不到半個月的陌生人而已。
就能在他心中留下這麼深刻的痕跡嗎?
他嘴唇微張,剛想說些什麼。
楚晚晴神色驚恐,生怕他語出驚人,就差原地給他下個禁言術了。
幸好這時候,范云英來了。
藏姝峰峰主的神情……簡直跟剛剛的王湘君一模一樣。
都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。
范峰主的護短,仿佛也是看場合的。
先前面對釋真時,她就像是一頭兇惡的母獅,牢牢將包括江宴秋在內的一眾昆侖弟子護在身后。而如今失去了一致對外的敵人,跟江宴秋當年那些過節又重新探頭了。
為此,范云英足足做了五分鐘的心理建設,心道我畢竟是前輩,江宴秋一個不到玄光境的少年人,不僅調查出了魔修和釋真的驚天陰謀,還苦苦支撐了這麼久才等到昆侖的救援。
確實太不容易了。
范云英好不容易洗腦自己放下當年的偏見和結下的梁子,結果轉眼看到江宴秋這幅凄慘無比、失魂落魄的樣子,也嚇了一跳。
楚晚晴在旁邊急得團團轉,江宴秋直直地看向王湘君,眼中卻蓄滿淚水,倒映著面前紅色宮裝麗人的身影。
“都是我太沒用了。”
“為什麼我不能早點發現蕭衍之的陰謀。”
“為什麼我要跟他分頭行動,讓他一個人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,苦苦支撐了這麼久……”
他哽咽道:“都是我害了小師叔。”
王湘君僵在原地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范云英卻疑惑了一下。
……等等,郁慈?
她的面容變得無比古怪。
郁慈這個名字,難道不是劍尊方便在外行走……
然而就在這時,卻發現了一件令所有人大跌眼鏡之事。
劍尊……竟然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了!
眾人瞬間不敢置信,竊竊私語。
什麼?!
劍尊竟然沒有直接轉身御劍飛回昆侖?
原先那名魁梧的劍修瞬間漲紅了臉,激動地拽了拽身旁的同門:“怎麼回事,我剛才的英勇表現不會真的被劍尊看在眼里了吧?他不會是相中了我,想收我為徒吧!”
郁含朝走得不算快,一步步卻都似重重踏在眾人的心上。
當他在江宴秋面前站定時,所有人的心都似懸在了嗓子眼兒。
“我有話,要跟你說。”
……
在場眾人:“……!”
什麼!!
.闕城外不遠處,半山腰一處僻靜之地。
郁含朝靜靜地望著面前之人。
他的比江宴秋高了一個頭,因此要微微俯視,才能看到對方有些凌亂的鬢發,和那雙泛紅的眼。
……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視角了,還有些新奇。
他長發未豎,側臉如松玉新雪,眉鋒到喉結的弧度鋒利,有種冷刃般的質感。
是一張與郁慈截然不同的面孔。
郁慈雖然氣質同樣冰冷,表情卻要更多些,面孔也還帶著些許少年人的青澀。
若是往常,郁含朝私下尋他,江宴秋一定全神貫注,不漏聽劍尊任何一句話。
但此時此刻,他卻怔怔失神,人在這里,魂兒卻早就不知跑去哪里。
郁含朝眼神暗了暗。
……那個人滿心滿眼,都是他的小師叔。
沉默良久。
“郁慈他……”
他剛開口,就看見江宴秋終于繃不住一般,大哭了起來。
郁含朝:“……”
瞬間渾身僵硬。
那完全是小孩子的哭法,鼻尖都哭德通紅,放聲的嚎啕大哭,眼淚成串地順著臉頰往下流,甚至哭濕了一小片衣襟。
在這僻靜的荒郊野嶺,無人之地。
在郁含朝的面前。
他終于壓抑不住內心的傷心,好似要把這輩子的淚水都流完。
郁含朝:“……”
怎麼辦。
他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,剛要出口的解釋也僵在嘴邊。
腦海里那道張狂的聲音毫不猶豫地嘲諷:“看看你干的好事,把人惹哭成這樣,我倒要看看你準備怎麼收場。”
——那語氣,怎麼聽怎麼幸災樂禍。
郁含朝并未理他。
事實上,他此刻的心情無比復雜。
一方面因為江宴秋傷心的大哭,心臟像是被綿密的細針根根扎過,恨不得將人死死地裹在懷中,封住他的手腳和雙目,封住那不斷流出淚水的雙眸和嗚咽的嘴角。
另一方面,卻又不可抑制地……感到一種扭曲的滿足。
原來他這麼傷心。
原來他這麼在乎。
原來那具身外化身,在他心中,竟然占據了這麼重要的分量。
極其微妙的,這種扭曲的滿足,又轉為了一部分扭曲的嫉妒。
憑什麼那具化身可以同他這麼親密無間,這麼深情真摯,憑什麼能牽動他的心神,讓他哭得那樣傷心?!
這種嫉妒簡直沒有由來,還不可理喻。
因為身外化身與本尊,本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。
他共享著那具化身的情感、記憶,所說的每一句話,每一個表情,每一個決策,都是千里之外的郁含朝本人,親自做出的。
但他卻無法抑制地感到嫉妒。
一個人,難道還能嫉妒他自己嗎?
副人格在他腦海里懶洋洋道:“真是太可笑了,自己嫉妒自己,你還能再有出息一點嗎?”
然而,這句嘲諷說到一半,副人格卻突然卡殼沉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