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神消散,血肉身軀化為無數靈光粒子,融入山川河流。
真正的魂歸天地。
那些靈光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識般,不舍又親昵地湊近,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面頰和身體,又輕輕地上升離開。
像是最后的道別一般。
他徒勞而顫抖地伸出手,想要將那些四散的靈光攏入懷中。
胸前的懷抱中一片冰冷。
……什麼也沒有留下。
江宴秋怔怔地愣在原地。
許久后。
嗓子里才擠出一聲幾不可聞的,接近崩潰的哽咽。
“……不。”
“宴秋,你怎麼在這兒,我剛剛還在到處找你呢!你先前不是說接了個玄階任務嗎!怎麼回事,竟然鬧得這麼大,快跟我講講……”
闕城的大片建筑都已淪為廢墟,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,眼下都灰頭土臉的,楚晚晴找了半天,才在人堆里找到江宴秋原地不動的背影。剛興沖沖地想上前打招呼,便敏感地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。
他像是失了魂一般愣在原地,早已淚流滿面。
楚晚晴嚇了一跳,連忙上前:“怎麼了?出了什麼事?”
王湘君原本在不遠處徘徊,一邊滿臉不耐地應付絡繹不絕的想要獻殷情為他提供幫助的男弟子,一邊頻頻不著痕跡地朝江宴秋那邊的方向瞥兩眼。
他原本表現得十分若無其事,但在聽到楚晚晴瞬間變得焦急的語氣后,也當即變了臉色,大步朝那邊走過去。
楚晚晴簡直快急死了:“怎麼了這是?是不是剛剛傷到哪里了?你別不說話嚇我呀。”
江宴秋哽咽著搖頭:“我沒事……但是小師叔他……”
——魂歸天地。
這是好聽一些的說法。
實際上就是力竭而死。
修真者才情況危急之下,無限壓榨自己的潛能,以壽命為代價,短時間內提升修為,甚至擁有與修為遠超己身之人越階戰斗的威力。
唯有那些天賦異稟、前途無限、心智極其堅定之人,才有這樣的可能。
而后果就是,身體崩裂成無數四散的靈光。
透支一切,壽命、潛力、未來……
唯有抱著“失去一切也無所謂”的信念,才有可能做到。
小師叔……
他與蕭衍之纏斗的時候,就已經抱著這樣的信念和覺悟了嗎。
……
楚晚晴并不知道這些前因后果,只知道方才那人是與宴秋此次一同完成任務的同門,似乎還是他們師叔輩兒的。
昆侖失去這樣驚才絕艷的弟子,的確可惜。
但楚晚晴與郁慈素未謀面,除了惋惜傷感,也很難生出更深的悲痛來,反而看著江宴秋現在這幅樣子,悲痛心疼得不行。
宴秋畢竟比她小些,小時候又流落在外吃過那麼多苦。
她還是宴秋的堂姐呢……
楚晚晴上前把他抱在懷里,見江宴秋沒反應,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頭,感受著他身體的微微顫抖,心里嘆了口氣。
“傷心難過是正常的,但你的身體、你在我們心中的分量也同樣重要。你這次操勞付出的太多了,自己都受了這麼重的傷,我們也會心疼難過啊……其他的事情,等后面再想,先跟我們回昆侖,讓師叔們好好幫你看看身體狀況,好不好?”
王湘君捏著原先想送卻未送出去的鳳釵,神色有些別扭。
這根鳳釵是瑯琊王氏祖傳之物,一件品階極高的護身法寶,向來都是由下任家主繼承。
鹿鳴一戰,王常瑩未能歸來,卻讓心腹手下將這只鳳釵給了他。
王湘君從未佩戴過。
但當時生死關頭,他卻涌起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。
他想把這樣東西,送給這個人。
卻不料,江宴秋竟然拒絕了。
出生以來,王湘君從來都是眾星捧月,無數人討好他、戀慕他、心悅他,他只覺得可笑。
這還是頭一次,他的好意被人拒絕。
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大發雷霆,甚至用七煞抵在那人脆弱的脖頸旁邊,質問他為什麼敢拒絕。
可看到那張淚如雨下,無比傷心的臉。
他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,像是在沉重的海水里浸泡過一般,沉甸甸的,滿是酸脹。
只想拭去那人的淚水,叫他再也不要這樣傷心。
但他的高傲不容許他這樣做。
很快,王湘君便強行壓制住了短暫的失態和心底異樣的情愫,裝作不甚在意地走到江宴秋附近,問道:“怎麼了?”
楚晚晴像是拍哭鬧的小嬰兒一般拍著江宴秋的后背和后腦勺,聞言比了個“噓”。
意思是趕緊讓這茬過去,別再勾起他的傷心事了。
王湘君“哼”了一聲:“他身死道消,是他技不如人,也是他自愿之事,你又何必為他這麼傷心。”
——王常瑩和瑯琊王氏對繼承人的教育方針向來是弱肉強食,適者生存。
技不如人,那就去死。
楚晚晴瞪大雙眼,簡直要為他這番發言吐出口老血!
此時此刻,此情此景,這種場合,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?!
她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些,現在王湘君搞這出,跟直接丟顆地雷有什麼區別?!
然而江宴秋目光怔怔,似是對他剛剛那番話毫無反應。
于是王湘君神色更冷,甚至憋了股沒由來的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