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師玄琴嘴上說要是被蕭衍之得了龍脈,他這種大魔絕對沒有好果子吃,但蕭衍之先前被他們逼到處于劣勢,不得已而求和時,師玄琴完全可以叛變到對方那邊去。
反正有心魔誓作為依托,不怕蕭衍之事后翻臉。
但他卻沒有。
嘴上說著要是失敗了第一個開溜,卻還是站在他們這邊,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結果,奮戰到最后一刻。
“啊什麼啊,”師玄琴不耐煩道,“你們這些仙門正派的,要是等你們仙山那群烏龜真人姍姍來遲,我還走得掉嗎?蕭衍之死了,我可不就是第二個活靶子。”
……看來對自己的處境有著非常清醒的認知。
“嗯,”江宴秋道,“那你多保重。”
他非常誠心地祝福道。
可誰料,他這麼干脆利落地道別,師玄琴自己反而又不爽了。
他挑眉道:“小仙師,這就是你們仙門對救命恩人的態度?這就趕我走了?你知道我留下來幫你們,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?”
師玄琴搖晃著自己段成幾截的白綾,眼神無比譴責:“看看!這東西我以后還拿得出手嗎!”
江宴秋:“……那你想讓我說什麼,盡管提,滿足你。”
師玄琴:“……”
他好像那個被渣男敷衍的癡男怨女。
“嘖,”他撇了撇嘴,“先記上,這次就先算了吧。”
然后風情萬種地撫了撫自己的長發,朝江宴秋拋了個媚眼:“可不能賴賬哦,小仙師。”
江宴秋:“……”
求求你,正常點。
就跟他猝不及防地出現一樣,師玄琴瀟灑地擺擺手,很快便只看到一個化為黑點的背影了。
不知道是怎樣的千錘百煉、豐富多彩的逃亡經歷,才能練就如此迅猛的離開速度。
從他下山,滿打滿算,在闕城不過呆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,卻讓人感覺像是過去了半年還久。
終于能回玄武堂消任務了……這麼大的事,當玄階任務太虧了!得跟錢真人反應情況!得加錢!
這還是江宴秋頭一回這麼懷念昆侖的宿舍!
突然想起什麼,江宴秋興高采烈地說道:“小師叔,等回了昆侖,我們常聯系吧!”
一轉頭,他卻微微愣住。
郁慈正目光專注地看著他。
像是從不知多久前開始,就一直一直,這樣專注地看著他。
那雙總是淡漠冷清的雙眸,此刻仿佛墜落一萬年前遺留至今的星辰,或是一整面湖水的柔光。
他就這樣站在第一抹晨曦與黑夜的交界處,半明半暗,眼神一眨不眨,微微低頭,專注地看著他。
“小師叔……”
江宴秋漸漸消聲,原先打趣的話也愣在了嘴邊。
很快,他好哥倆似地拍了拍郁慈的肩膀:“不用這麼舍不得我哈哈哈,以后又不是見不到面了,都怪你以前閉關云游太多,門里都沒什麼人見過你。以后我把你介紹給我相識的同門,大家經常一起出來喝酒!”
小師叔天賦絕倫,驚才絕艷,又于劍道如此有造詣,肯定跟謝輕言、江成濤他們很聊得來。
等下找個旅館好好睡一覺……然后就動身回昆侖……啊對了,楚師兄還不知道在哪個旅館躺著,到時候問問他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回去一趟好了……
就在沉重的眼皮快闔上的前一秒,江宴秋突然想起什麼,費力地抬起頭,甩甩腦袋趕消一些困意。
等等!……他們是不是把龍脈忘了!
皇宮上方的虛空中,一條傷痕累累的巨龍幻影,正緩慢地盤旋著。
它的鱗片和龍趾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,正如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度。
但好在,這些終究都會過去。
只要再有幾代賢明愛民的君主,停止戰火與紛爭,讓這個國家休養生息,龍脈還會漸漸恢復。
至于繼承人……讓他們那堆皇子爭去吧。
這也不是他們仙山能插手之事。
想到這里,江宴秋微微一笑。
似乎還有什麼被他忘在腦后……
比如不知流落去了哪個山頭的五皇子……
——算了,他兵強馬壯的,肯定沒事,估計在外流落了幾天就自己跑回來了。
至于會不會為此錯失一些爭奪皇位的優勢乃至客卿咬牙暗恨……呃,只能說在心中默默祝福他,并為他點上一根蠟燭……
“釋真大師,這次多謝您了。”
江宴秋心中十分感慨。
誰也沒想到,他竟然也有與少林并肩作戰的一天。
但無論如何,對方愿意出手相助,甚至如此多正值巔峰,稱得上少林中流砥柱的佛修,愿意以犧牲自己的修為為代價共同抵御魔修。
這份大義,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的。
釋真微微一笑:“江施主,貧僧先前贈予您的苦杏茶,可有喝過?”
江宴秋:“……”
那倒也不至于這麼想不開。
“日后若是有機會,不妨與貧僧再小聚一番。”釋真笑道:“江施主甚合貧僧眼緣,若是不嫌棄,不如與貧僧做一對忘年之交。”
江宴秋:“……大師您抬舉。”
旭日高升,東方泛起魚白,黎明如同劃破夜色黑幕的利刃。
想到龍脈,江宴秋還是有些頭疼。
不知道這玩意兒醫修管不管……算了……
釋真漸漸收斂了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。
他的眼神復雜,好似翻涌著無數深沉的情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