師玄琴“嘖”了一聲:“哦,可能是想要感謝你的人類吧。”
事實上,江宴秋暈過去之后,師玄琴思索了不到三秒,就打橫把人抱起來,幾個飛躍之間,眾目睽睽之下,隨機踹開了一間茅草屋。
剩下的那小部分流民:“……”
他們心里隱隱有所預感,甚至有些人立即就想沖動地沖進去,對救了他們所有人的仙人狂熱地訴說感謝。
但卸去偽裝的師玄琴,看起來真的很不好惹……
通身逼人的魔氣,強大的威壓,和微微瞥嘴,帶著一絲微妙不爽的神情……
著實令人望而卻步。
對比之下,即使雙眼緊閉、面色蒼白,也難掩修為與靈力的江宴秋,簡直就像是因為力竭或是折斷羽翼,被迫從云端墜落的仙士,即使難掩脆弱之勢,也有種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驚心動魄的氣質。
他們的心揪了起來,更加愧疚。
仙師是為了他們,才變成現在這樣。
因此,不少撿回一命的流民都自發地在門外徘徊等待,甚至有的帶上了自己的全部家當,企圖獻給犧牲自己庇護他們的仙師。
——簡直正合江宴秋的意。
他此刻正愁如何跟師玄琴共處一室,還要頂著對方充滿興味的目光,想方設法要把這件事糊弄過去。
因此,他積攢了一些力氣,便勉強扶著墻站起身,挪到門前。
一開門。
屋外站滿了期期艾艾的流民。
他們中大多數都是女性,也有年紀很小、還要被母親牽在手中或抱在懷里的孩子,還有包著頭巾的老人,瘦削沉默的殘疾者和傷患,甚至還有幾個脫去鎧甲,鬼鬼祟祟隱藏其中的護城軍……
江宴秋:“……”
“仙、仙師,感謝您救了我們的命,這點東西,您、希望您收下不要嫌棄……”
為首的大嬸提著一個小竹籃,里面握著幾枚擦得很干凈的雞蛋,期期艾艾地說道。
除了她,還有不少人也是這樣,提著自己全部的家當,面色不安又緊張,竭力盼著江宴秋收下。
江宴秋心里嘆了一口氣。
他怎麼可能真的要這些東西,要是收了大嬸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雞蛋,他不如直接找塊城墻一頭撞死算了。
但要是直接拒絕……看著那群人期盼又緊張的目光,感覺也不是很說得出口。
就在這時,他的袍腳突然被扒拉了一下。
江宴秋低頭看去。
竟然是囡囡。
她黑亮亮的眼睛看著江宴秋,細細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江宴秋的衣袍下擺:“大哥哥,你是神仙嗎?”
江宴秋:“……不是哦,大哥哥也只是個普通人。”
囡囡很小聲道:“可是囡囡都看見了,大哥哥畫了一個好大的東西,然后那些砍人的叔叔,還有害死爹爹和娘親的大壞蛋,就一起消失不見啦。”
“可、可是,大哥哥這樣好累的,馬上就暈倒了,囡囡好害怕。”她做了個捧心口的表情,“爹爹和娘親已經去天上啦,囡囡希望大哥哥好好的,平平安安,不要有事。”
江宴秋愣了一下,把小姑娘抱了起來。
“放心,大哥哥很厲害,沒那麼容易死的。”
他突然想到要怎麼處理這些熱情的禮物了。
.不大的茅草屋里,傳來陣陣食物的香氣。
一大把小青菜和雞蛋下的湯,撒上雪白的鹽粒;風干的火腿切成薄片,和切碎的白菜、新鮮的木耳一起燉上一整鍋粉條;大米、花生和蓮子,熬上一大鍋粥……
熱氣蒸騰,沒有太多調味料,屬于食材本身的香味充滿了整間屋子。
大嬸麻利地用勺子在鍋中翻攪,待火候差不多,便盛出在早已羅好在地上的瓷碗中,一滴都沒漏在外面。
另一些年輕些的娘子把碗一個個端著送到其他人手中,難為她“看碗”識人,那些大瓷碗長相各有千秋,幾乎每個都磕磕碰碰,湊不出一個好碗來。
其他人眼睛已經黏在碗里和鍋里了,先拿到的人,第一反應是被燙得手一哆嗦,然后——頭也不抬地埋進碗里,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。
湯里化開了一塊豬油,白菜燉得爛爛的,粉條軟和卻很有嚼勁,碗底下還臥著兩塊咸肉和火腿,湯面上飄著層油星;花生熬得很爛,大米的油都被煮了出來,再撒上一點白糖……
還沒拿到碗的人,眼睛黏在他們身上,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。
有的老人年輕時還吃過一口好東西,而更多的人,出生以來就沒見過煮在鍋里而不是走在地里的肉。
大米和花生竟然舍得放這麼多!還有白糖,這可是好東西,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口。
還沒長牙的小孩子被母親抱在懷里喝加了糖的米湯,喝得連頭都抬不起來,瘦弱的母親充滿愛憐地看著她,一邊輕輕拍著她的后背。
“老婆子這一把老骨頭,都快入土嘍,沒想到臨死前還能趕上這種好時候。”牙掉光的老太太砸吧這嘴,沒要年輕小娘端給她的肉粉條,而是慢悠悠地喝著米湯。
她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,牙都掉沒了,跟小年輕搶那幾口吃的做什麼,喝喝甜湯,想想當年還沒家破人亡時候的日子,美得很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