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“嚯”地一腳,將身旁施粥的木桶踢倒!
白花花的米粥流了一地,被泥土染成臟污色。
“誰稀罕他們的施舍?誰稀罕這些破草垛稀粥?!憑什麼那些狗皇帝狗官和鼻孔看人的本城人吃香喝辣,住的是金屋銀屋,我們卻只能龜縮在這麼大點的破地方,還要辛苦做工才有飯吃?!”
獨眼無比殘暴地咆哮道,舉起了手里鋒利的長刀。
“跟你一個將死之人,說這些也沒意思。”他殘忍道:“正好,就拿你第一個開刀祭旗。”
……
隆隆的馬蹄聲,由遠及近地響起。
這不是一匹,而是數十、甚至數百匹才有的動靜。
獨眼狂妄的笑容一凝。
為首那人高坐在馬背上,逆著光,古銅色的臉上寫滿肅容。
“在下五皇子周應,奉陛下之命,平亂反正。所有叛軍——格殺勿論。”
.“小仙師,你還真是傻啊。”
說話那人眉目艷麗傾城,拖著腮,兩條腿盤坐著,正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身旁之人。
江宴秋怔怔,一言不發。
就在一刻鐘前,江宴秋站在兩隊人馬之間,徒勞地試圖阻止一觸即發的戰爭,然后就被師玄琴從天而降,一把提著領子帶走了。
刀劍相擊,硝煙馬蹄,大地都在輕顫,劍刃泛著冷厲的寒芒,無情地濺起血花收割生命。
加上城門放開后放進來的那些,難民的總數極為龐大,可以稱得上人山人海;護城軍數量雖少得多,卻訓練有素,裝備精良,以一當百。
這場戰爭,的確還難分勝負。
每分每秒,都有人永遠地倒在血泊中,再也睜不開雙眼。
要不是師玄琴強硬地將他拎走,潑了盆冷水讓他“冷靜冷靜”,江宴秋自己都難以預料自己會做出什麼。
師玄琴“嘖”了一聲:“不是我不讓你插手……”
他外頭看向江宴秋,眼神中閃著奇異的光:“而是你們根本無法介入凡人的戰爭,懂麼?”
“你能用在昆侖學到的那些仙術控制十人、百人,然后呢,難不成將這些人都殺了麼?”他嗤笑一聲:“那不是我們‘魔修’的拿手好活兒了。”
他站在高高的塔樓之上,雙臂環胸,俯視著底下的相互殘殺的眾生,有種超脫世俗和時間的冷漠:“戰火一旦被點燃,不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,就不可能熄滅。哪一方不無辜?哪一方不是劊子手?”
江宴秋目光怔怔。
他想起自己試圖阻止戰爭時,五皇子說的話。
他問五皇子:“根本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,他們很多人都是被迫的,還有根本沒參與其中的老弱婦孺!要是趕盡殺絕,那跟你們口中所謂的‘叛軍’又有什麼差別?”
五皇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歉意,語氣卻無比堅決。
“抱歉,江仙師。”他目光很深,“我是父皇的臣子,我有我的職責,和必須去做的事。”
昭武帝的藍羽令上給出的圣旨是——殲滅所有的流民。
無論是否參與這場暴動。
國庫空虛,糧食告急,還有瘟疫、潛在的社會動蕩。
無數隱患,如利劍一般高懸在頭頂。
——他必須在臨死之前,為下一任繼任者蕩平一切阻礙和未知的危險,才能把這個國家,放心地交付出去。
師玄琴的袍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,他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蒼穹之下的螻蟻,沒有一絲觸動。
此時此刻,他終于有點像個魔物了。
看到江宴秋怔怔不作聲,他拖著腮歪頭道:“小仙師,這一切與你有關嗎?你修你的仙不好麼,為什麼要插手這些?”
“修士的一生跟我們魔物一樣漫長,你去閉個幾十年的關,說不定今日這些人也早就全都老死了,可能這大宛的皇帝都換了幾波了。”
流民奔走,孩童哭泣,無法行動的老病之人癱坐在地,眼中倒映著沖天的火光,早已放棄掙扎,靜靜等死。
無數流民被斬殺于護城軍精銳的鎧甲利劍之下,也有被奪取武器的士兵被數人圍攻,身中數刀,無力地跌落下馬。
五皇子身先士卒沖在第一線,刀劍無眼,無數次瀕臨險境,又憑著頑強的意志和多年練就下的戰場經驗僥幸躲避。
——是啊。
江宴秋突然站起身。
——是跟他沒有什麼關系。
他拍拍手上的灰,好不容易從儲物袋中翻出那樣東西。
——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暫,于修士而言,滄海桑田,朝代更迭,也就閉個關的事。
迎著師玄琴吃驚的目光,他緩緩呼出一口氣,舉起手中的判官筆。
——但是。
他微微一笑。
“你說的有道理,可能是這樣吧。但是,誰讓被我路過了呢。”
“要是裝作看不見……我的道心可是會痛的。”
靈力節節攀升,天地間,無數翻涌的靈力旋渦般匯聚,甚至隱隱有雷鳴在劫云中翻涌。
嘖,怎麼這時候要突破了。
江宴秋強壓下經脈中沸騰的靈氣,高舉起判官筆。
不知道是不是天也在助他。
第一個筆畫落下。
耳邊“嗡”地一聲輕響,如入無人之境般,天地萬物在他的眼中都被揉作一道白光。
——那是一個無比巨大、無比強盛,仿佛蘊含無上力量的門字訣。
“開!”!
第84章
他當然知道,這場沖突源于這個國度中醞釀已久、幾乎不可調和的矛盾,雙方各自有他們的“大義”所在,各自有讓他們不顧自己的性命,揮刀相向的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