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年過而立,膝下卻一個子嗣也無,若是再被人知道喬夫人好不容易懷上的這一個,還不是他的種……
世人難免懷疑是他的問題,父皇也必定會將他剔除在太子人選之外。
太子薨了的消息剛傳出,客卿們便齊聚在府上,激動地討論起皇位最終的歸屬,己方的優勢,以及……
要抓緊時間,將喬夫人腹中的胎兒斬草除根。
可竟如此不巧,竟被深夜來五皇子書房送宵夜的喬夫人偷聽了去,立即情緒崩潰,竟然有拿刀指著他們的膽子。
五皇子嗓音苦澀。
“阿斐,你先把刀放下,刀劍無眼,別傷了自己。你聽我說,現在這一個打掉,我們以后還會有別的孩子,我保證,會有很多的孩子,纏繞在我們膝頭,喊我們爹娘。”
“但現在情況特殊,太子之位空懸,父皇無時無刻不在考察衡量一眾皇子。我不能冒險。”
他又何嘗不痛心,何嘗不期望跟阿斐有個屬于他們的孩子。
因此他才無數次深夜輾轉反側,最終都無法下定決心,甚至不惜重金請來昆侖的仙師調查真相。
喬夫人在雨中站著,她的聲音很輕。
“周應,你我二人結為夫妻,也有十年了吧。”
時間過得真快啊。
當年她還是被父母嬌養,跟著祖母和母親每年去定慧寺上香,祈求上蒼賜她一個好姻緣、許她一個意中人的少女。
如今一晃,竟然這麼多年過去了。
“我當年嫁給你,從來不是看中什麼皇子身份,我也從未指望你坐上那個九五至尊之位。只要我們一家平平安安的,我其余什麼也不求。
”
現在,她敬重多年、珍愛多年、少女時代就悄悄喜歡上的丈夫,因為不信任她的貞潔,因為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,要求她打掉肚子里,他們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。
她的笑比哭還難看:“現在是孩子……下一步,是不是就該是我了?是啊,那麼重要的位子,做戲也得做全套啊,連我一起殺了,豈不是天衣無縫?也好,我們母子倆一道下黃泉,路上也能作個伴。”
五皇子急忙道:“阿斐!你不要說那些胡話?我怎麼可能要你的命?!”
他身旁的客卿,卻在暗處撇了撇嘴。
真是優柔寡斷、婦人之仁。
早在當初,他們就勸五皇子快刀斬亂麻,直接將這一隱患解除了事。
——橫豎不過是一個妾氏,沒了這個,還不能再找嗎?將來若是能登上皇位,后宮那麼多顏色,還不是要什麼女人就有什麼女人?
面對五皇子焦急的神色,喬夫人心中卻難得地無比冷靜。
“周應,沒有你想象的兩全其美的辦法,若是今日你要這個孩子死,我們娘倆就一同上路。”
她聽見了自己冷酷的聲音。
心中卻升起一股嘆息一樣的悲哀。
……今日,恐怕一切就要結束了。
可惜了,江仙師那麼全心全意地信任她,為了證明她的清白奔波良久,還為了她浪費了那麼多珍貴的草藥香薰……
這份恩情,只能來世再償還了。
她閉了閉眼,將指向對面的刀,轉了個方向,架到了自己脖子上。
……
“慢著!”
江宴秋的聲音無比急切地響起。
喬夫人睜開眼,似乎有些驚訝。
“有話好好說,別沖動啊!”江宴秋聲嘶力竭道,“想開點啊!想想你的老父親老母親!要是為了男人去死,可就什麼都沒有了!”
五皇子一見他,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,急忙道:“江仙師,你快幫我勸勸阿斐!”
江宴秋吼道:“我這不正在勸呢嗎!能把老婆氣跑的人這時候就閉嘴少說話!”
五皇子:“……”
客卿們:“……”
本來見喬夫人心存死志,竟然準備主動赴死,這幫人還暗暗激動了一下。哪知道這時候會竄出來這麼個攪混水的!
但一聽別人稱呼他“江仙師”……他們又脖子一縮,又默默慫了。
喬夫人愣愣道:“江仙師,我……”
江宴秋再接再厲:“想想你的家人朋友!憑什麼要為了證明‘清白’這種東西要付出自己的生命?少苛責自己,多在別人身上找找原因!”
喬夫人:“……”
本來悲愴絕望的氣氛被他突然這麼一攪和,一下子走勢就奇怪了起來。偏偏他那些歪理邪說,竟然還有些道理……
喬夫人緩過神來,有些哭笑不得,看向江宴秋的眼神卻很溫柔。
即使她內心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。
其實從一開始,懷疑的種子埋下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經對自己的命運和結局,隱隱預料到了。
臨死前的這段時間,從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那里得到一直渴求的信任和理解,真正認識相濡以沫十年的這個男人,也不算白活了。
也許是因為年紀虛長了對方幾歲,也許是即將做母親的緣故,她看向江宴秋的眼神很溫柔,仿佛在透過他,看向自己未能出世的孩子。
江仙師……其實還是個孩子呢。
——要是她的孩子也能像這樣,長成善良又可靠的大人該多好。
“江仙師,我其實一直想說……”
“謝謝你,這段時日,辛苦你了。
”
江宴秋見喬夫人是真不想活了,還留下這麼疑似遺言嘆息,蓋過她的音量大聲吼道:“我不是說了先等等啊!調查有重大進展,喬夫人,你肚子孩子的原因,我可能找到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