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醫擦了擦額上的汗:“微臣還要為陛下煎藥,先行告退了。”
眾人沉默。
誰也沒有想到。
上一秒,還在為太子妃之事與魔物無關暗暗松了口氣,下一秒,對方就以如此慘烈的景象死在所有人的面前。
……既然人都死了,也沒有審訊的必要了。
掌刑他們還有后事要清理,一行人沉默地走出地牢。
鳳陽眼底掛著烏青,對江宴秋跟郁慈深深行了一禮:“辛苦兩位仙師了。”
饒是鐵打的人,此刻眼神也寫滿憔悴,她苦笑道:“沒想到,短短兩日,竟能讓人產生恍如隔世之感。”
她目光悠遠,似是陷入了回憶:“若是當年……皇嫂被接去仙山學習仙法,恐怕也不會后面這些事,葬送了兩人的性命吧。”
江宴秋:“……仙山?當年還有過這件事嗎?”
“吳家是清貴之家,世代未與皇室聯姻過,是有資格去仙山的。”鳳陽似乎陷入了回憶:“當年,有昆侖的仙人云游路過此處,說是觀皇嫂骨骼清奇,是個修煉的好苗子,可以收她為徒,但前提,是要斬斷塵緣,再不能與親人相見。”
“那時我還年幼,只記得皇嫂不舍年邁的老母和家中長輩。后來才知道,她當時已與皇兄兩情相悅,私定終身,所以舍不下紅塵中的一切,難以斬斷凡緣。”
她喃喃道:“若是能回到當初……恐怕一切都不一樣了吧。”
江宴秋聽聞,也唏噓不已。
只能說……造化弄人。
鳳陽苦笑道:“抱歉了江仙師,害你們跑了一晚上,還聽我絮絮叨叨說了這麼些無用之事。”
.坐上回府的轎子,江宴秋還是心情沉重地一言不發。
外面下著小雨,淅淅瀝瀝了一晚上,還未停歇。
郁慈把鶴氅遞給他。
江宴秋勾了勾嘴角:“多謝了,小師叔。”
“不是你的問題,不用壓在自己身上。”
江宴秋愣了一下,往寬大的鶴氅里鉆了鉆,溫暖的毛毛貼在他的兩頰,暖呼呼的。
有種很干凈的冷松的氣味……
強大,沉默,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。
江宴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謎團和突發事件接踵而來,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,將他層層疊疊、沒有空隙地網羅其中,令人喘不過氣來。
他呼吸著冷松的香氣,晃了晃有些疲憊的腦袋。
馬車在五皇子的別院停下。
江宴秋輕巧地跳下馬車。
就在他落地的前一秒,突然微微楞了一下。
他忽然想起一段塵封已久的回憶。
等等……
剛剛地牢里那一幕,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既視感,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。
地牢,被審訊的女子……
——是念露!
當年她也是這樣,突然性情大變,仿佛著了魔一般,不僅咬死江宴秋玷污了她的清白,還在事情敗露后狂性打發,甚至妄圖沖上來跟他同歸于盡。
最后刑訊完,發現是跟宣家的小廝私通,借由未成形的胎兒,將心魔種重在了念露身上。
……等等。
胎兒?
江宴秋瞳孔皺縮。
無數線索和疑團串聯成線,迷霧散去,一場網羅多年的驚天陰謀,緩緩朝他露出惡意的獠牙。
城中無數拜訪定慧寺的孕婦、喬夫人對不上日期的身孕、鸝妃的突然有喜、護身符上燭陰猻制成的香燭氣味、突然狂性大發的太子妃……
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能串聯,偏偏就差那至關重要的一環!
可是為什麼!
為什麼玉玦會對喬夫人她們毫無反應!
仿佛驚雷乍響,江宴秋竟打了個哆嗦。
他厲聲道:“快,調轉馬車,太子妃的尸體應該還沒來得及處理,我們回宮!”
可就在這時,五皇子別院內,一聲凄厲哀婉的哭聲劃破夜空!
江宴秋猝然回頭。
是喬夫人的聲音!
.江宴秋二話不說,立即沖進府中,循著聲音不斷在游廊假山中穿行。
喬夫人秀美的臉頰被雨水打濕,鬢發狼狽地貼在臉頰上,神情悲愴又驚懼,一只手拿著刀,顫抖著指向自己面前之人,一只手狼狽地護著肚子,不斷后退。
“你們想干什麼!都不準過來!”
而站在她對立面的,儼然是以五皇子為首,烏泱泱一群客卿和太醫。
五皇子深吸了一口氣,語氣沉著,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慌亂:“阿斐,你先把刀放下,冷靜點。”
喬夫人臉上露出個似哭似笑的表情:“你叫我怎麼冷靜!周應,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!剛剛在門外,我早就把你們的計劃聽得一清二楚了!”
五皇子身旁一個客卿面色不善道:“五殿下,眼下正是機遇,太子仙逝,陛下病種,上頭這些皇子里,屬您最戰功累累,我們奪嫡的希望極大!大好的前途在此,您萬不可婦人之仁!”
他說的這些,五皇子自己又何嘗不知道?
大哥年歲已大又不頂事,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已去世,四哥母族雖盛,卻也是個繡花枕頭,笨重得連馬都騎不上去,向來為昭武帝不喜。
……只有他。
正值壯年,精力充沛,又常年在外征戰,為大宛立下過赫赫戰功。
皇后沒有別的嫡子,鳳陽是女兒身,思來想去,只有他是最合適的繼承人選。
——前提是,喬夫人肚子里的這個孩子,當真是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