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一會兒,眼球便酸脹無比,眨一下都生疼。
一刻鐘后。
他長呼一口氣,揉了揉眼睛。
符紙暫時沒什麼問題。
不僅沒什麼問題,甚至非常有用。
制符之人明顯手法高超、靈力高強,是有真才實學的,護身符也是真的能擋災防身,絕不是市面上那種江湖騙子隨便幾筆朱砂勾出來的鬼畫符。
江宴秋不信邪地將明黃色的符紙里里外外看了一圈,甚至把它舉起來,對著夜明珠輕柔的光透著檢查了幾遍。
還是沒什麼問題。
他有心想把東西帶出去,找懂行的再看看……比如一看就很學識淵博的小師叔。
但這地兒不是別的地方,乃是大宛皇宮,機要重地。
若是鸝妃發現不對勁,上報上去,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就糟了。
前夜赴宴的修真者只有他跟師叔兩個人,結果第二天鸝妃的隨身之物就丟了,小偷還沒有留下絲毫證據。
江宴秋:“……”
換成是他也很難不懷疑。
除此之外,他還有一些擔心那位傳說中的國師。
雖然從未碰面,但江湖中總有他的傳說。
十二年前對方就已經是玄光境了,還輕而易舉地擊退了花柳街連殺數人的竄逃魔修。
五皇子說是說對方最近云游去了,歸期不定。但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啊。
因此,他只能爭分奪秒地檢查長樂宮內一切可疑之處,包括這枚護身符,完事兒了還得把東西擺放回原位,營造無人來過的假象。
就當江宴秋快要死心,將符紙折回原來的三角形,小心地塞回香囊時。
他看著手里那只刺繡精美,絲線順滑的香囊,突然愣了愣。
……有沒有可能,是香囊的問題?
.是他腦子沒轉過彎,陷入思維定勢了。
光想著不為人知的陰謀肯定藏得越深越好,越是復雜難懂的符文,越有可能出問題。
誰知道,人家可能壓根沒在意,大大咧咧地直接暴露在最外面!
他舉起那枚香囊,放到面前,小心地輕聞了兩下。
檀香,煙灰香,這都是寺廟里很常見的東西,倒是沒什麼。
安神香的味道清淺好聞,跟他原先給喬夫人的那種差不多。
有一絲淡淡的沉木香,這是鸝妃自己衣物上也有的味道,應該是拿到護身符后沾染上的長樂宮的熏香。
還有……
江宴秋神色一凝。
不對。
在眾多絲絲縷縷、宛若輕煙的香氣中,還有一道極其細微、稍不注意,就會忽略的味道。
帶著血腥氣的記憶剎時涌入他的腦海。
殘肢斷臂、滿地的鮮血、肆虐的黑霧、空洞地望著天空灰蒙蒙的雙眼……
是燭陰猻!
.江宴秋心跳如擂鼓,血液劇烈地在血管中搏動,令他太陽穴都一陣陣跳痛。
他強忍下心中的懷疑和悸動,深吸了一大口氣,將原先那些氣味都從肺中呼出去,才重新無比仔細地,分辨眾多香型中的那一抹。
絕對錯不了。
是燭陰猻的油脂制成的香燭的氣味。
當年進入秘境之前,仙盟的人曾經說過,燭陰猻這東西,雖然才從秘境中帶出來沒幾年,但卻渾身是寶。
其中有一樣功效,格外引人注意。
那就是作為誘餌設下陷阱,誘捕魔物。
通常是將其油脂制成特定的香燭,帶到野外或魔物出沒較多之處,提前布置好陷阱再點燃,燃燒后的香燭,不出一刻鐘,能把方圓十里內的魔物都引來。
江宴秋心中冰涼一片。
為何釋真大師贈予鸝妃的護身符,會混有燭陰猻制成的香燭味道?
他幾乎無法強行解釋為簡單的宮斗陷害。
若非修真人士,絕無可能接觸到這種東西。若是真有旁人想陷害鸝妃,有一百種別的手段,什麼麝香、歡宜香、龍涎香……孕婦聞多了都沒好處。
可偏偏是燭陰猻制成的香。
鸝妃接觸的這麼多人事里,只有定慧寺、只有少林,有能力得到這樣的東西。
幾乎是下一秒,一個更恐怖的念頭涌上他的心頭。
到底有多少人去定慧寺求了這種護身符?
所有護身符,都被熏了這種香嗎?
這些疑惑如同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響,恨不得分裂成幾瓣,一邊去定慧寺質問釋真,一邊去驗證其他護身符,還有……
找到小師叔,問問他的意見,尋求他的幫助。
想到郁慈,他腦中一個機靈,才發現自己已經在梳妝臺前,手腳冰涼地站了好久。
已經過了寅時了。
他思緒逐漸清醒。
此刻絕對不是去定慧寺找釋真大師的好時機。
對方有伏龍境的修為,又是活了幾百歲的高僧,而小師叔只有玄光境,自己還是凝元境大圓滿。
萬一真到那一步,交起手來,他們絕不是對方的對手。
就怕真面目被揭露后,少林干脆狠下心來,毀尸滅跡。
他現在終于設身處地地明白了楚師兄那種孤立無援、天下之大,不知何人才能信任的孤獨和恐懼。
他能相信少林嗎?
他能……相信昆侖嗎?
他甚至連回宗稟報真人都萬分猶豫。
定慧寺與此事牽扯如此之深,少林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?而昆侖,又是否對此事真的一無所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