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雙手合十,“阿彌陀佛”了一聲,臉上掛著一貫的慈祥和藹、悲天憫人的笑意。
“若是娘娘不嫌棄,能否讓貧僧為娘娘卜算一卦?”
是釋真大師。
鸝妃愣了一下,不敢受這一禮,連忙恭敬道:“不敢,有勞方丈了。”
不像外面那些深深叨叨,算個卦還要搭個半天臺子的“大師”,釋真卜卦的方式很簡單,甚至不用任何輔助道具,只是凝神拈算了片刻。
每當這時候,他才會收斂笑意。
也只有這時候,旁人才會發現,釋真大師不笑時,面容是相當肅穆威嚴的。
鸝妃緊張地咽了口口水。
“方丈,我……我算出來有什麼問題嗎?”
良久,釋真收回手,重新露出了方才那抹慈祥悲憫的笑容。
“娘娘早年間身世坎坷,曾遭小人暗算,也幸有貴人相助。只要恪守己心,是十分富貴順遂的命格,不用多慮。”
鸝妃松了口氣,這才露出笑來,下意識想讓丫鬟打賞,又猛地想起對面是定慧寺的高僧,不是宮里的太監宮女。
她趕忙剎住話頭,又有些猶豫:“多謝方丈指點,我、我想為寺中捐些香火錢,您看如何?”
釋真笑道:“娘娘不用客氣,貧僧不過舉手之勞。”
但在鸝妃的堅持下,丫鬟還是掏出滿滿一只荷包,虔誠地塞入了功德箱中。
江宴秋心道,釋真大師還真是個熱心腸,又是請人喝茶,又是主動給人算卦的。
他打了個哈欠,把小貝殼掏出來:“外面也不知過去幾個時辰了,蹲了這麼久什麼也沒蹲到,咱們還是出去吧。”
蜃晃晃觸角,深表贊同。
他哈欠還沒打完,余光瞥到旁處的景象。
視線微微凝固。
下一秒,他瞳孔收縮,直接怔在原處。
釋真掏出一只護身符。
“這是寺中高僧念經開光過的護身符,材料都是安神香薰過,有凝神靜氣之功效,娘娘若是不嫌棄,不妨收下。”
鸝妃愣了愣,連忙伸手接過,有些受寵若驚:“……多謝方丈!”
釋真笑了笑,沒說什麼。
只是道了聲“阿彌陀佛”,目送她們下山。
……獨留江宴秋一人,怔怔地愣在原地。
無數不經意的記憶碎片、一閃而過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飛馳。
——“喬氏每日不是在家刺繡賞花,便是吟詩烹茶,偶爾去定慧寺燒燒香,為家里人求一求護身符、長明燈,每次都有侍衛婢女陪同,從無一人落單的時候,更不用說會情郎了……”
——“我在家閑不住嘛,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,我又沒有經驗,心里也害怕呀。到定慧寺來求一枚大師的護身符,心里就踏實多了……”
——護身符。
為什麼都是護身符?
為什麼,都是懷有身孕的女子?
明明清空萬里,艷陽高照,他卻如墜冰窟。
一會兒是釋真大師凝神傾聽他的話語時,和藹又專注的模樣。
一會兒是楚辭說起白澤州的變故時的難掩悲痛,以及提到線索斷在定慧寺的肅穆沉重。
幻陣中,“釋真”對他這一抹幽魂的存在毫無所覺,目送完鸝妃的馬車駛遠后,便收斂起笑容,轉身回到寺中。
“釋真師叔,之前的護身符好多人求呢,不愧是咱們寺里開光的東西,施主們都信得過。”灑掃的小沙彌樂呵呵道。
釋真聞言,但笑不語,手中拈動佛珠。
“是啊。”
下一秒。
鸝妃的夢境破碎。
周圍無比真實的一切仿佛鏡影般被打破。
江宴秋大口喘著氣,回到了現實世界。
.幻陣中的景象消失。
江宴秋強忍著眩暈睜開雙眼。
四周漆黑一片。
是熟悉的長樂宮殿,鸝妃寢居。
未至寅時,整個皇宮都靜靜悄悄。鸝妃似是夢到什麼,眉頭微皺,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夢話,然后翻了個身,復又沉沉睡去。
江宴秋難掩心中的震撼,腦子里無數道疑問盤旋,在這暮春之夜,背后甚至出了層薄汗。
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——找出鸝妃那枚護身符,看看到底什麼來頭!
.借著微弱的夜明珠的光輝,他在寢殿內四處搜尋。
矮榻、妝奩盒、茶桌、燈架……
還好,護身符這種東西,常人不會當作寶貝藏起來,大多作為隨身之物,貼身攜帶。
最后,他在鸝妃的梳妝臺上找到了那枚被端正放好的護身符。
明黃色的符紙折成三角形,妥帖地放在絲線織成的香囊中,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和安神香的香氣。
江宴秋小心地將符紙取出,細細展平。
朱砂繪制的符文,能看出制符之人手法老道,筆畫一氣呵成,常人看來只是一張普通的明黃紙張,但在修真者眼中,卻能清晰地看出靈力的走勢。
如今修真界的符紋大多是上古文字演化而來,筆畫繁多,而且差之毫厘,謬以千里,稍稍改動一兩道筆畫的走勢,就能從祈禱風調雨順、國家繁榮昌順的的字符,變成兇戾萬分、殺人無形的魔符。
江宴秋因為對陣法感興趣,又意外得到了判官筆,曾經有段時間仔細研究過這些上古字符,對其還算了解。
他仔細辨認著字符中每道筆畫的走形,不敢有半點馬虎,就怕自己學藝不精,看出差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