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望著道路兩旁熟悉的街景坊市,江宴秋心下有些感慨。
一別也將近三年了。
常買的一家包子鋪如今已經換了老板娘,搟面皮的不是那小腳老太太,換成她大兒媳了;鴨血粉絲湯倒是沒換人,只是陳婆婆頭發白了不少,背也有些駝了;還有那間熟悉的金銀首飾鋪,以前樓里的姑娘老愛來買些時新花樣,如今也關了門,換了家藥膳坊……
路人行人匆匆,商鋪也大多早早關門,比起當年繁盛的皇都,還是蕭條了不少。
連年征戰,魔修作亂,對百姓的生活影響還是挺大的。
當年他每日殫精竭慮寫策劃,也不過就是為了改善改善玉仙樓一眾姑娘的生活水平,不樂意干的也能早日湊足了銀錢贖身。
那時候他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,每天除了頭禿下個月新戲要編什麼,并沒有什麼別的煩惱。后來被帶回江家,見識了許多形形色色、各式各樣的人,也終于窺見了龐大修仙世界的一角。
很難說,選擇哪條道路會更好。
命運將你推上那一端時,往往時毫無預兆,也毫無道理的。
路過花柳街時,他腳步一頓。
這幾秒鐘的猶豫,就連一路殷勤的徐尚書都未曾發現,郁慈卻注意到了:“怎麼了?”
小師叔著實惜字如金,這還是進入闕城以來,說出的第一句話。
江宴秋搖搖頭。
“沒什麼,我們走吧師叔,任務要緊。”
沒想到他都這麼大人了,還會有這種類似近鄉情怯之感。
郁慈沒說什麼,只是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。
反正身份已經暴露,他們便換回了原先的道袍。
少年人未及弱冠的年紀,便是在凡人中,都算相當年少的。動輒年齡幾百上千的修真界,便更算年幼了。他食指彎曲托著下巴,鴉羽似的長睫微微斂下,眉眼仿佛最上乘的畫家繪制的工筆水墨,一幅似有心事的模樣,不知看進了多少行人的心里。
一路上,瞄向江宴秋或大膽、或隱晦的目光就沒斷過。
郁慈眸色微沉。
“哎,小師叔。”江宴秋突然轉過頭,眉目似有煩惱的微蹙,“你修仙之后,去探望過做凡人時的家人朋友嗎。”
——昆侖門規是明令禁止這樣的行為的。
仙途漫長,凡人一生不過短短數十載,拜入仙山,便要斬斷塵緣,萬不可再與凡人糾葛過深,否則百年之后徒增痛苦,道心蒙塵。
這對于凡人來說其實也是莫大的痛苦,昔日好友還似當年模樣,而自己已然白發蒼蒼,垂垂老矣,這樣的反差,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。因此,拜入仙山后,修士大多也只是托人給父老鄉親送些金銀財米,極少有再回去的。
來都來了……要不要去玉仙樓看看呢……就遠遠看看不進去那種……按小師叔的為人,回宗門后應該不會告密的吧……
郁慈:“親人均已過世,沒有朋友。”
江宴秋:“……啊,抱歉。”
忘了郁家當年差點被魔修滅門來著……
一不留神戳到郁師叔的傷心事,江宴秋十分心虛,抬眼偷瞄郁慈的表情,生怕小師叔一個暴怒把自己丟出去。
郁慈神色如常,仿佛方才說的那個親人朋友一個也無的悲慘之人不是自己一般。
江宴秋:“……嚶!”
更愧疚了怎麼辦!心口被愧疚的小刀連扎數下!
他連忙道:“以后你便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啦小師叔,你不是還有我們嘛。”
“……我們?”
“對啊,”江宴秋理所當然,用一種夸張的唱詩班詠嘆調說道:“我們昆侖的大家啊!”
“在這個溫暖的大家庭,小師叔你一定可以找到人生知己的!”
郁慈:“……”
.不多時,他們一行人便來到了五皇子為那位心愛的側室——喬夫人建造的別院。
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闕城,這別院也不可不謂之奢靡。
占地幾十畝之廣,假山庭院,曲水流觴,石橋飛廊,雕梁畫棟,是江南那邊的園林風格,頗有雅趣。
不難看出這位喬夫人的受寵程度。
徐尚書道:“仙長們里面請,喬夫人早已等候多時了。”說完這句,他又左右看了兩眼,低聲道:“五殿下說,仙長們不用顧忌,只要能找出真相看,有什麼需要查驗的,盡管去查便是。”
穿過亭臺花園,還未見到這位喬夫人的面,前頭的嘆惋和勸告聲已經傳來了。
“夫人,您已經兩天沒怎麼吃得下飯了,這是廚房小火燉了好幾個時辰的雞湯,您好歹用一些吧。您不為自己的身子,也得為肚子里的小殿下考慮考慮啊。”年輕的婢女端著精致的瓷碗,苦苦勸道。
“我實在沒胃口,玉桃,你端下去吧。”她面帶倦容地說了一句,猶豫了片刻,還是問道:“殿下……五殿下他今日還是沒來嗎。”
玉桃為難地端著雞湯,看著矮榻上滿面愁容、扶風弱柳的主子,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:“殿下、殿下他政務繁忙,許是有事呢。夫人,您就別多想了,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喬夫人幽幽嘆了口氣:“我知道的,你不用騙我,他心里懷疑我,猜忌我。
”她摸了摸自己早已顯懷的肚子:“就連這孩子的出生,也是不被人期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