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身后的夜風,那股清冽的冷香更重了。
仿佛殞劍峰上經年不化的積雪,還摻雜著他帶去的檀香氣味。
不知為何,江宴秋突然鼻頭一酸,感覺有點委屈,又感覺很安心。
“抱歉,”郁含朝低聲道:“我來遲了。”
要是以前,江宴秋絕對會連連擺手說“劍尊您已經很及時了大恩大德弟子沒齒難忘!”
但或許是今晚一波三折的驚變和驚嚇麻木了他的神經。
他竟然扁了扁嘴:“劍尊大人,您怎麼這麼晚才來啊。”嗚嗚嗚黃花菜都快涼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見不到昆侖的大家了。
帶些抱怨的話剛說出口,江宴秋便瞬間被冷風吹清醒了。
他剛剛都對劍尊說了什麼!
……他怎麼敢的啊!
劍尊不會怒極之下直接把他丟出去吧!
卻不曾想,郁含朝低著頭,小心檢查他的傷勢,竟是有些幾不可查的慌亂和無措:“抱歉……都是我的錯,沒及時……”
他突然停住話頭。
有些羞于啟齒。
因為只要江宴秋回去之后細究便會發現,所有弟子的命鈴,都是在玄武峰上,由當日執手的真人一同看管。
而殞劍峰離玄武峰……也不過就這里到上玄宗那麼遠吧。
到底是怎樣的巧合,才能讓日理萬機的堂堂劍尊,“意外”路過玄武峰,意外踏進存放著弟子命鈴的大殿,再意外地發現數千名弟子中,江宴秋的那盞命鈴急速晃動?
于是郁含朝明智地閉上了嘴。
不過很快,他臉色重新陰沉了下來。
“你腰上的傷,是誰干的?”
他總是古井無波,因為久居上位,不免帶上些冷漠威嚴的臉龐,還是第一次出現今日這般肅穆到有些恐怖的神色。
……不光是肅穆。
甚至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惶恐。
江宴秋甚至有些懷疑,要是他說出那個名字,下一秒,始作俑者就要被寒霜大卸八塊再挫骨揚灰。
今日事情實在太多了,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尹常邪的名字,讓本就忙碌了一宿的劍尊大人替他出頭。
這是他自己的仇,將來自己會報。
于是他連忙道:“是我自己干的,當時沾染上魔氣,害怕浸入肺腑,就將那片皮肉先剮去了。還好修真者皮厚肉糙恢復力強,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。”
他也沒說謊,的確是不小心浸染上魔氣。
郁含朝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,臉色十分不好看:“是誰干的?”
魔氣?
他神色不善地看著蕭無渡他們。
呃。
冤枉蕭無渡沒事,牽連詹臺樂就不好了。
“……好像是血冥宗的人吧。”江宴秋無奈道:“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。”
另一頭,蕭無渡那只斷臂處,血肉正在詭異地聚集成肉球,翻涌生長。
雖然知道魔修有許多詭譎功法,這一幕還是看得江宴秋san值狂掉。
蕭無渡卻是半點不在乎那只斷臂,朝江宴秋怒吼道:“江宴秋!你敢背著我偷人!……你最好自己乖乖過來,今晚不要再激怒我!”
詹臺樂面色蒼白:“少主,我們不是劍尊的對手,您先撤退吧,我來斷后!”
蕭無渡卻是重重將他推翻在地,兩只眼睛閃著可怖的精芒,死死盯著江宴秋:“你自己過來,過往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!你要什麼!魔宗?北疆?天下?我都可以給你!昆侖跟你那好劍尊,能給你這些嗎!?”
江宴秋毫不客氣地挑釁回去:“是啊!劍尊之前還說昆侖看上了哪個峰頭任我挑呢!拜托那可是昆侖誒,我腦子壞了才要跟你回魔宗好嗎!”
——那還是初見時劍尊許諾任他挑選的報酬,只是江宴秋都沒要而已。
見他這麼說,郁含朝不知為何,臉色略略和緩了一些。
而蕭無渡一聽這話,簡直更要被他氣出內傷來了。
“江宴秋。”他一字一頓:“你是我的。”
“此生此世,生生世世,逃到天涯海角,我都不會放過你。”
江宴秋簡直要被他的不要臉和執著震驚了。
你到底是何必呢大哥!當情圣當上癮了還!
還下輩子呢,我呸!
他匪夷所思,郁含朝似是比他更生氣,寒霜泛著森厲寒芒,毫不客氣地對準了蕭無渡,冷冽磅礴的靈氣席卷而前,當場就要表演一個除魔衛道。
忽然,詹臺樂深深地看了江宴秋一眼。
那眼神太復雜,靜謐的綠瞳,似乎想要傳達千言萬語。
趕在寒霜徹底將蕭無渡挫骨揚灰齊前,他掏出一塊古樸的方印,朝面前的虛空重重按下。
那是一個完整的門字訣。
無形的大門洞開。
他終于收回了視線,吃力地扶著重傷半死不活的蕭無渡,一步跨進了虛空之門中。
江宴秋似乎看到了……他最后的口型。
“再見了,哥哥。”
下一秒,虛空之門關閉,寒霜的劍意在那處留下一道巨深無比的扇形天坑。
廢墟之上,除了他與劍尊,再無旁人。
只有無垠的星空與夜風。
視線漸漸模糊。
下一秒,他在郁含朝如臨大敵的驚慌目光中,干脆利落地暈了過去。!
第57章
半夢半醒間,江宴秋覺得自己似乎躺在某個熟悉又冷冽的臂彎間,在如雪的夜色下,一夜飛渡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