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里決明三人商量誰跟著穆知深走,總得有個人看著他,免得術法出現什麼岔子。三人投票,百里決明和裴真一致決定謝岑關跟著去。謝岑關一點兒也不想去,百里決明威逼利誘,他才撇著嘴走了。
中原和瑪桑的局勢越發緊張,前線不時傳來摩擦的消息。百里決明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方在挑釁,裴真很篤定地說,是中原。按照道門史傳的記載,正是從這幾年開始,中原鬼域林立,數目飆升,以至于最后北方被鬼域占據成為一片荒土,仙門南渡,龜縮江左。鬼域擴展,民怨沸騰,仙門將原因歸咎于瑪桑黑教,才有史傳中“黑教盛行,人鬼不分,道法大壞”的記載。
壞的根本不是道法,而是天女東奔,新的天音靈媒還沒有出世,瑪桑大祭被迫停止。裴真確信,大祭一定和超度鬼魂有著關聯。
可惜那個時候,沒人發現這個端倪。
不過王寨里最緊張的事并不是前線的小打小鬧,而是般遮麗的王弟莫夏成年。珠夫人聲焰越發囂張,在莫夏的成人禮上舉杯,“般遮麗,你二十歲了,該成家了。我為你選了一個年輕俊美的兒郎,你的王父為你擇了塊山清水秀的好地方。成親之后,帶著你的夫郎,帶著你的侍從和奴隸,去那里安家吧。”
滿座靜寂無聲,莫夏縮著腦袋不敢說話。
王女舉杯,爽朗大笑。
“好,般遮麗謝過母親恩典!”
舉座歡騰,觥籌交錯,舞女的紅袖招展,濃艷的香氣在經堂里流轉。
百里決明坐在瘋狂的人堆里,揣著袖子納悶道:“就這麼簡單同意了?”
“不急,”裴真低笑,“好戲才剛剛開始。”
他說完,望向窗牖外中原的方向。遠山漆黑,烏云低垂,瑪桑歌舞升平,無人預料到災難正一步步逼近。
王女要成婚的消息跨過千山萬水,歷經了半個月的時間,到達了前線的鳴鳩山。瑪桑人依傍山水而活,戰士在山下平原扎營,帳篷沿坡而立。當守夜的戰士聚在同一個帳篷,把王女的婚訊當作談資,迦臨靠在角落里,靜靜睜開了眼。火光在他的眼眸里跳躍,他的臉龐寧靜黯淡。他的懷里還躺著那枚金鎖,堅硬、冰涼,他總是奇怪,為什麼他的體溫無法讓它溫暖。
假的。一切都是假的。是他太過天真,相信了王女的承諾。她所作所為,只不過是不想要他在王寨礙她的眼。其實她說一聲就好了,他不是不知羞恥的豬狗,只要她說,他就一輩子不在她眼前出現。為什麼要騙他呢?他望著火堆,靜靜落淚。
他在哭的時候,謝岑關拿著帕子,幫他擦眼淚。
“可憐見的,又是一個被玩弄了感情的小可憐兒。”謝岑關說。
穆知深傳音:“謝宗主,勞煩問問令郎,王女在王寨可有新的侍奴?”
“你問這個干嘛?”謝岑關問。
穆知深沉默了一會兒,謝岑關自己明白過來,笑道:“懂了懂了。”他掐了個手訣,靈力通過紅線傳導,聯通百里決明,“百里前輩,問你件事兒啊,喻丫頭這兩年睡了別的男人麼?”
穆知深:“……”
百里決明不耐煩的聲音傳來,“沒有。”
謝岑關回復穆知深:“沒有。”
穆知深道:“多謝。”
話音剛落,鼙鼓聲動地而來,灰蒙蒙的大地震動了起來。
帳外傳來戰士的尖嘶:“中原人來了!中原人來了!”
迦臨拿起弓箭沖出帳篷,仰頭眺望,黑夜的盡頭出現洶涌的馬蹄聲,猶若巨大的滾輪在碾壓大地。有一人為先鋒,披戴星與火而來。他的刀紅亮如虹,火焰在他身上沸騰燃燒。所有人都感到驚懼,因為那個人簡直不像是凡人,而更像一個惡鬼。
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他是大宗師百里渡的胞弟——百里決明。
“他瘋了麼?”有人搭箭瞄準他,“在自己身上燃起真火,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哪兒。”
“不……”迦臨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,滾滾如雷,令人心驚,“他是在告訴我們,快逃,此戰我等必敗無疑。”
第116章 昔我往矣(五)
中原趁夜突襲,瑪桑潰不成軍。早先只是發生一些無關緊要的摩擦,都是小打小鬧,現如今中原兵線壓來,竟是實打實的清剿。遠遠望去,夜幕的盡頭有什麼在涌動,是望也望不斷的黑潮。待馬蹄聲近了,黑潮最前端燃起一線耀眼的金光,緊接著所有星子般的金光沖天而起,鋪天蓋地朝瑪桑軍帳篷而來。迦臨仰頭看,眸子中倒映著那漫天金箭,這樣壯麗的場景,卻蓄著刻骨的殺機。
“進林子!”身后有人嘶喊,“誘他們入林!”
這是瑪桑常用的打法,一旦進入茂密的山林,蓊郁的望天樹是他們天然的庇護,密密麻麻的灌木和毛蕨迷惑敵人的視線,瑪桑人仿佛藏匿其中的鬼魂,神出鬼沒,常常殲滅對手。而且樹木擋住中原人的箭,望天樹就是瑪桑人的盾牌。
但是今天不一樣,因為百里決明來了。
他來了,就意味著抱塵山的修士來了,他們有火法!
“不要進去!迎戰!迎戰!”迦臨奔跑著,聲嘶力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