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上個吃酒吃醉的,哪還管你是不是我般遮麗的人?拿著我的手令,回衛隊去。你在我身邊待得夠久了,珠夫人的面子給足了。現在我厭煩你了,回去。”
迦臨沉默許久,叩首道:“是。”
般遮麗離去,留他一個人在原地。
瑪桑等級極為森嚴,有些人生來是高高在上的王女,有些人就低賤如塵土。迦臨并無非分之想,他只想要長伴般遮麗身旁。如今他明白,奴隸沒有這個權力。
時間一天天過去,無事發生的時候,王寨的日升日落會加快百倍。百里決明很想知道阿蘭那在中原的生活如何,可是他們之間遠隔著千山萬水,還有數百年的時光,他根本無從得知。半年過去,般遮麗和迦臨整整半年沒有見面,般遮麗也不曾提到迦臨一句。謝岑關和百里決明兩個閑著沒事兒干的,天天過去探望迦臨,順便和穆知深嘮嗑,雖然穆知深大半時間不搭理他們。
直到有一天,般遮麗洗臉漱口,有奴隸向她回稟:“迦臨因為偷盜金子,被關起來了。”
般遮麗的水盆不小心被打翻,銀盆咣當當滾落在地,水花濺了一地。
“他現下如何?”般遮麗問。
“那孩子著實太剛烈了些,竟趁人不注意吞金自盡。”奴隸道,“幸好發現得及時,大夫把他的金子從喉嚨里挖了出來,現下正躺在牢里。”
般遮麗披衣起身,穿上靴子出門。奴隸將她引到地牢,陰冷潮濕的角落,迦臨躺在那里。豬牛狗馬尚且能住在第一層樓,犯了罪的犯人只能在地下過活。般遮麗讓人把金子拿來給她看,牢頭用白布捧著,獻到般遮麗眼前。
那是枚小小的金鎖,背面刻著“麗”的字樣。
喻聽秋感到般遮麗呼吸發窒,腦子里涌入紛紛疊疊的陌生畫面,一瞬間她知曉了原委。幼年的般遮麗熱衷于玩過家家的游戲,她糾結一幫奴隸的孩子做她的隨從,從里面挑長得最俊的當她的新郎。迦臨有幸被選中,次次蓋著紅蓋頭等她來掀。她贈與他刻著自己名字的金鎖,許諾他當她成年,就迎他入她的金帳。
他當真了。
可她食言了。
他保管著這枚小小的金鎖,仿佛藏著一個甜蜜的糖果。衛隊的人不知道原委,先入為主地想一個下賤的奴隸怎麼會有貴族才有的金子,便判了他偷盜之罪。般遮麗揮退眾人,搬了張板凳,坐在迦臨身邊,等他醒來。一炷香、兩柱香,榻上的人一動不動。
般遮麗挑眉看他,“再裝睡,我就走了。”
迦臨沒有悲喜的聲音響起,“王女不喜迦臨,又何必來自找麻煩?”
說話都帶刺兒,當真是生氣了。恐怕從般遮麗趕他走那天就開始氣,一直氣到現在。般遮麗嘆息了一聲,道:“迦臨,互相喜歡不一定要在一塊兒,我和你不大一樣,我覺得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的事兒。喜不喜歡的,其實沒那麼重要。人活這一輩子,吃喝拉撒睡,要干的事兒多了去了,又不是光圍著一個人轉,那得多無聊?”
迦臨那邊沉默。
“王寨太小了,騎上你的馬用力跑,五個呼吸都不要,一圈就跑完了。你不該在王寨里蹉跎,更不該成為我的男人,和一群每天除了放屁沒有別的事兒要干的老爺夫人勾心斗角。
你屬于馬背,你屬于山脈和森林,你是瑪桑最好的箭手,你應該向高天射出你的羽箭。”般遮麗看向他,“你說我說得對不對?”
迦臨坐起身,沉默地拉住般遮麗的手,將它放在自己的胸前。他的心跳在她的掌心搏動,一下一下,沉穩有力。
迦臨沙啞地說:“我不愿在王寨里生活。”
般遮麗正要說話,迦臨打斷她,一字一句道:“可我更不愿般遮麗的床榻躺上別的男人。”
般遮麗笑了,滿心滿眼的無奈。她伸出手,捏了捏他的臉頰。
“為何要吞金鎖?”
“我不想旁人搶走它。”
這固執的家伙……般遮麗感到頭疼。
迦臨的熱愛毫無保留,這熾熱的真誠終于讓般遮麗動搖。她看慣欲望和爭奪,傾軋和背叛,這一刻她想或許世上當真有死生不渝的愛。就像天女阿蘭那,義無反顧坐上百里決明的馬奔向了中原。
“兩年,給我兩年的時間。”般遮麗說,“邊境缺人,你去戍守兩年。這兩年王寨會大亂,會死很多人,你不要摻和進來。兩年后,我迎你進我的金帳。”
迦臨沒料到般遮麗會說這樣的話,滿臉訝然地望著她。
“怎麼,不滿意?”般遮麗親了親他的嘴角。
迦臨看著她,仿佛在辨認她說的是不是哄他的假話,她總是食言。
“這回不騙你了。”般遮麗發誓。
“王女不是厭惡迦臨麼?”他低下眼眸。
“討厭你會幫你擋鞭子麼?一個月才好。”般遮麗晃了晃右手。
想起那次的鞭子,迦臨臉上浮起內疚的神色。他頓了頓,又問,“那你會有別的侍奴麼?”
醋壇子。般遮麗鄭重承諾:“這兩年清心寡欲,不喝酒不吃肉,我吃素。
”
邊境比陰木寨還要遠,它在山巒起伏的盡頭,在山脈河流同平原交界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