般遮麗,更是喻聽秋,將男人推向了床榻。黑發散開,他仰躺在被褥里。被褥是漢地絲綢,滑膩的艷紅,襯得被褥里的人白璧無瑕。她伸出一根手指,沿著他手臂上的青色經絡向上描摹,掠過肩頭,停在他肌肉緊實的胸膛。穆知深素來安靜冷淡,她不知道,原來他也可以如此甘美動人。
她感受到他的僵硬,指下心跳急促如擂鼓。她的心跳也怦怦的,是她的心在跳麼?還是般遮麗?已然分不清了。他應該不知道術法可以中止吧?問起來就怪百里決明那三個湊熱鬧的混蛋。
沒錯,就這樣。
燠熱的空氣里,她橫了心,低頭吻住穆知深的唇,一手放下帳幔,旖旎的絳紅色像薄薄的霧,遮住他們緊貼的赤裸身軀。夜深了,花枝寂寂,一切欲語還休,只有野畫眉依舊在窗外不停地叫。
從那以后,迦臨成了般遮麗的侍奴。清晨般遮麗醒來,熹微的陽光掠過眉梢,她轉過臉,便見迦臨低眉順眼地跪在床下,等著為她穿鞋。在她漱口洗臉的時候,他為她凈足,從錫罐里挖出豬油和香料制成的香膏涂抹她的雙腳。沁人的芬芳在空氣里流動,迦臨用粗糙溫熱的手掌輕輕摩挲般遮麗的腳背和腳底,然后為她套上白襪,套上鹿皮靴。
這些事他做得得心應手,幼年他隨侍在般遮麗身側,這些便是他分內的職責。直到后來般遮麗突然更換所有侍從,他才離開王女,進入了箭手衛隊。時隔多年,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,他又重新回到了王女身邊。
喻聽秋看得出來,他很高興。他匍匐在她腳下,以忠誠卑微的姿態。
般遮麗望著他漆黑的發頂,卻道:“你握弓箭太久了,手太粗糙,膈得孤不舒服。以后你不需要近身服侍,去做孤的騎馬隨從吧。”
迦臨僵硬了一瞬,什麼也沒說。
他原本就是個戰士,他的手應該握弓箭和長刀,而不是王女的雙腳。喻聽秋也認為這樣的安排好,只是惋惜夜晚不能再與穆知深同榻而眠。晚上回到寢居,卻見迦臨一聲不吭跪坐在床下。
般遮麗皺了眉,“你怎麼還沒走?”
迦臨向她伸出雙手,給她看自己的手掌。那上面布滿紅疤,竟是他生生刮了自己的繭子。
“這樣可以麼?”他輕聲問。
般遮麗沉默了一會兒,用馬鞭點了點他的手心,“迦臨,你手上全是疤,還是很粗糙。”
迦臨的臉龐一點點黯淡下去,他垂首行禮,“是。”
般遮麗忽然問:“孤記得當年你去箭手衛隊的時候十四歲,今年你二十了麼?”
“是。”迦臨道,“比王女大上兩歲。”
“是該成親的年紀了,”般遮麗低頭看他,“侍女扶桑,你喜歡她麼?孤給你個恩典,讓你把她娶回家。你成了親,珠夫人就沒法兒將你摁在我這兒當耳朵了。”
迦臨垂著眼眸,道:“不喜歡。”
“吉雅呢,那丫頭伶俐可愛,今年剛滿十八,配你很相宜。”
“不喜歡。”
般遮麗擰了眉,“你還挺挑,怎麼,到衛隊里混了幾年,眼光就高了麼?”
“迦臨侍奉得不好麼?”迦臨眼神落寞,“王女曾說,允我做奉侍巾櫛的下仆。”
這家伙是在指責她食言麼?他素來逆來順受,般遮麗還從未見過他呲噠人的樣子。
她道:“迦臨,我看在你跟過我的份兒上才照顧你,想方設法把你弄回衛隊,你莫要不識好歹。那天珠夫人的人在外頭偷聽,我若不碰你,她又會去王父面前說嘴,說我瞧不起她。”她自覺是個玩弄了迦臨清白的混蛋,泄氣道,“罷了,算我欠你的。我的一干侍女你挑一個順眼的,說,喜歡誰?”
迦臨開口了,嗓音輕輕,仿佛在說一個遙不可及的愿望。
“我喜歡般遮麗。”
“什麼?”般遮麗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他仰起頭,凝望住了般遮麗,道:“我喜歡你。”
野畫眉在窗外叫喚,斑駁的樹影橫斜在窗紗上。不知道為什麼,有月亮的夜晚總是很寂靜。
一個卑微的下奴,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兒。在瑪桑,奴隸是奴隸,奴隸的孩子也是奴隸,奴隸永生永世都是奴隸。般遮麗笑了,“你的眼光的確高。下去吧,明日我出寨打獵,我要在我的隨從里看見你。”
“迦臨什麼都不會對珠夫人說,請王女放心。”迦臨說完,叩首告退。
那之后,迦臨未曾踏入過般遮麗的寢居一步。不僅喻聽秋惋惜,百里決明和謝岑關也唏噓不已,開盤對賭迦臨會不會再上般遮麗的床榻。邀請裴真下注,裴真兀自打坐,疊手閉目,拒絕參與這種無聊的游戲。幻境里的時間過得很快,日升月落,光影穿梭。王寨里發生了許多事,大到王君身體衰落,般遮麗同珠夫人的關系日益緊張,小到寨中屢次發生雞鴨被盜事件。再一次聽見百里兄弟的消息,是百里渡前來辭行。
“家中有事,在下須得趕回去主理家務。
”百里渡道,“王君的頭風病尚未完全痊愈,阿弟會再為王君施兩次針,彼時再返回中原。”
般遮麗向百里渡道謝,“這些日子在瑪桑住得還習慣麼?聽說今日屢次發生雞鴨偷盜之事,二位可曾受擾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