進他的記憶里看看,一定大有收獲,說不定還能知道諦聽天音的路徑和辦法。”
“那不還趕緊的,”百里決明又去抓初二,“快把衣裳穿上!”
初二痛哭流涕,“郎君救我!”
裴真搖頭苦笑,“前輩稍安勿躁,這位瑪桑前輩乃是個女郎,她的衣裳初二定然是穿不下的。”他指了指尸骨的盆骨,“男女盆骨有異,女人的恥骨弓開角更大,不似男人狹窄。”
這破衣裳太老,顏色都褪了,百里決明沒發現是件女人衣裳。此刻對著燭光細細打量,果然是條女兒裙裝。
裴真說罷,所有人的目光默默轉向了喻聽秋。
“……”喻聽秋挑眉,“怎麼不讓我這老姑父穿?他不是最喜歡穿裙子麼?”
謝岑關:“……”
商量了一番,最后仍是決定由喻聽秋做靈媒。眾人之中功力最高強的是百里決明,謝岑關依仗年紀大,忝列前輩之列。與出馬扶乩相關的術法畢竟頗有風險,屆時施術時出現什麼岔子,要靠百里決明和謝岑關把喻聽秋拉出來。
攤開另一件衣裳看,是男人穿的。百里決明問:“這一件,你們誰愿意穿?”
成為靈媒,必定會在衣裳舊主的記憶里經歷舊主的一切。若舊主是個位高權重的大人,吃香喝辣的還好說。若當個奴隸,挨打受罵,那簡直是自找苦吃。百里決明看沒人自告奮勇,便道:“那得了,我來吧。”
穆知深道:“不必,我來。”
計劃商定,初一初二在門外護法,提防樹下鬼怪。其他人封門閉戶,在屋子中央席地趺坐。穆知深和喻聽秋穿著瑪桑人的舊衣坐在中間,每個人的手腕上都纏繞紅線,與靈媒相連。
紅線可以束縛魂魄,也可以把魂魄連在一起,百里決明、謝岑關和裴真可以透過紅線,窺探穆知深和喻聽秋獲取的記憶。
“大爺我開始了。”百里決明道。
穆知深和喻聽秋閉上雙眼。
百里決明掐出手訣,指間紅光一閃,意識頓時被吸入紅線。
天旋地轉,再睜開眼時,眼前的光景已經完全改變。百里決明剛剛站穩腳跟,裴真和謝岑關也在身側出現。三人共同仰起頭,粲然的天光下,高大的寨子矗立在他們跟前,墻上爬滿了茂盛蓊郁的爬山虎,顯出勃勃的生氣來。
空氣里有柴火燃燒的焦香味道,天際禽鳥掠飛,留下咕咕的呼喚。一排排窗牖大開著,竹竿從里頭伸出,上頭掛著紅紅綠綠的濕衣裳。寨子下方,寬闊的門洞里人和馬進進出出,四處人聲鼎沸。
百里決明扭頭看,琉璃塔就在遠處,樹木叢林遮住了它的底端,它的半身直入云霄。這是他第一次離這座塔這樣近,塔的最頂端有間小小窗牖,百里決明下意識覺得那后面似乎該有一個人影。
他們回到了瑪桑還沒有西遷的時候,更或許是天女還沒有東奔的時候。
災難還沒有開始,一切都充滿生機。
裴真蹲下身摸了摸草葉,晶瑩的露珠滾落在他指尖。他淺笑,“這術法神奇得很,它復原了記憶的虛象,連帶著我們的意識也成為了虛象。”
“咱們約莫是進入了一個幻境。”謝岑關手搭涼棚,“穆知深和秋丫頭在哪兒呢?”
半晌沒看見人,三人往里頭走。人和馬來來去去,瑪桑服飾和中原很不一樣,個個斷發紋身,身上要麼掛繁復的流蘇,要麼掛著碩大的銀項圈,有的男人還裸露著胸膛和右臂,肌膚漆黑如燒焦的炭。
奇怪的是,很多人都沒有面目,臉龐罩著一層霧氣似的。裴真猜測,幻境依照衣裳舊主的記憶建立,舊主不記得的東西幻境里不會顯現。
天井底下有人在跑馬比箭,當中唯有一個背影挺拔的男人似乎有面目。那人每箭必中靶心,四周圍觀的人屢屢發出盛大的喝彩聲。隔得太遠,看不大清楚他長什麼樣兒。百里決明注意力很快被樓上經堂吸引住,那里的人最多,門口全是烏泱泱的人頭。
百里決明拉著裴真擠進去,這些人對他們完全沒有反應。約莫幻境里都是虛象,虛象只會按照舊主原有的記憶行動,所以不會對他們作出反應。人群只擠在門口,沒人越過門檻。經堂和陰木寨里的那座布局相似,幾根圍抱粗的大紅瓜楞柱頂著房梁,梁上垂下一面面彩色經幡。但這里一切都是新的,人也是活生生的。
堂上坐了一男一女,男的老態龍鐘,女的還很年輕,兩人都戴著一身的金飾,陽光直射上去閃閃發光,讓人不敢注目。裴真說瑪桑黑教里金色屬于天,銀色屬于地,這兩人或許就是瑪桑的族長和族長娘子了。底下排了兩列紅漆案,每張案后都坐了人,約莫是瑪桑里的貴族老爺,個個挺著大肚子,贅肉纏成一圈,像一條肥蟒盤在腰間。
上座的那個男人輕咳了一聲,這是表示他要說話了,堂里堂外登時靜了下來。百里決明找了地方坐,裴真在經櫥那兒讀經卷,謝岑關閑得發慌,蹲在族長面前扮鬼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