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術法帶給鬼母的消耗過大,她很餓,她在覓食。”
初三回眸看那些稀薄的血泥墻壁,稍稍貼近細細觀察,上面的確有舔舐的痕跡。
穆知深顯然早已注意到了那個舔痕,“鬼母來過這里,吃掉了這里的血泥。從十步前開始,血泥墻就薄了。所以從十步前開始,我們就行進在了鬼母行進過的路線上。”
他說完,所有人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。不必穆知深說,沒有鬼怪不曾聽過黃泉鬼母這個名字。百里決明雖然讓人聞風喪膽,好歹是個看得見摸得著的人物。黃泉鬼母這種東西一直是作為傳說口耳相傳,她什麼時候死的,她的鬼國究竟在哪里,沒有人知道。前頭她窩在洞里,尚且有法子堵她,要是正面朝面碰見,還不如自盡來得爽快。
鬼母來過這里,吃掉了這里的血泥,那麼她是往哪個方向去了?他們應該朝前走還是回頭?倘若鬼母和他們都朝前,他們又走得太快,他們很有可能追上鬼母。只有和鬼母走不同的方向,他們才有活路。
穆知深示意大家不要動了,蹲下身檢查地上的腳印。仔細察看了半晌,穆知深指了指后面,“原路返回,不要向前走了。”
往來路走,大家卻發現來路和記憶里完全不一樣。鬼母的鬼域似乎每時每刻都在變化,這不是一個好現象,因為這說明方向在鬼域里沒有意義。一旦通往鬼母的路被拼接到他們面前,他們就完蛋了。
大家都沉默了,停止了腳步,穆知深的臉色也很凝重。
喻聽秋“嘖”了一聲,“我還以為你們這幫惡煞鬼侍有多能耐,原來也不過如此,瞧你們這慫樣。
”
惡煞都面無表情看著她,穆知深皺了皺眉,站到中間,擋住那幫惡煞的目光。他看向喻聽秋,“有辦法?”
喻聽秋聳聳肩,“想到一個不錯的法子。不如來個交換,你告訴我你十二歲那年發生了什麼,我把辦法告訴你。”
穆知深低下眉睫看自己的手心,繃帶下面露出一點點殷紅的顏色,那是他的皮膚,之前沾上了血泥,他的皮膚正在變化,變得和那些血泥一樣。他將繃帶綁嚴實,平靜地說:“二娘子,從我回到這里開始,我就不打算出去了,你們是在救你們自己。”
“哦,我知道啊。”喻聽秋說,“所以你十二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,把穆家堡弄成這樣的是你那個走火入魔的爹麼?”
穆知深沉默了很久,有什麼好說的呢?說外界的傳聞都錯了,走火入魔的是他母親麼?說十八年前惡鬼入侵穆家堡,潛伏在阿母身邊麼?他清晰地記得,那年明明因為陰氣陡增,他生了一場大病,迷迷糊糊的時候,他看見鏡子里有雙枯槁的手按在他的頭頂。他想要大聲求救,鬼壓床讓他出不了聲。家里人只道他是中了風邪,沒人發現那只恐怖的惡鬼,它潛伏在他的身邊。每至夤夜,他的床下就會多一排血色的腳印。
他更清楚地記得,有一天晚上他終于蘇醒,鏡子里不再有那只惡鬼的影子。他滿以為他們的生活回到了正軌,不再有惡鬼的侵擾,不再有病痛的折磨。平安無事兩年,大雪夜,天地雪白。他半夜醒來,卻看見阿母披頭散發地站在他的月洞窗外,手里提著染血的斧頭和小妹的頭顱。
一切都發現得太晚了,他的母親已然被惡鬼詐惑,功法紊亂,走火入魔,人鬼不分。下人叫她瘋子,在她發瘋的時候用鎖鏈銬住她的手腳。爺爺逼迫父親殺妻,從穆家旁支擇了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送上父親的床榻,意圖讓他忘記對阿母的情誼。
父親下不了手,決意驅邪。他灌阿母喝符灰水、給阿母放血、用紅線綁住她的手腳……一切方法用盡,統統無效。穆知深看著他的阿母被關在籠子里,像一只牲畜一樣爬行,殷紅的嘴里吐出男人的陰險笑聲。
最后,父親將阿母囚在穆家地堡,期盼祖先英靈鎮壓那虎視眈眈的惡鬼。阿父帶他遠上抱塵山,一面是為了請百里前輩收他為徒,帶他遠離鬼怪的侵擾,一面是為了請大宗師出山,降伏穆家堡的惡鬼。可是爺爺顧念家丑不可外揚,趁阿父離家,派人打開穆家地堡,想要殺人封鬼。五個穆家族老,二十個穆家上品弟子聯合布置陣法,終究沒能敵過那洶洶惡鬼。阿母從陣法中脫逃,屠家滅門,遍地染血。
他記得那最后一天,當他和父親回到穆家堡,一切已經無可挽回。漫天的秋霜,漫天的風,血光映上天穹,照出遍天紅霞。父親脫了他的上衣,露出大宗師繡在他身上的惡煞紋身。猙獰的紋繡發出青色的光,鬼頭的獠牙似乎要穿出他瘦弱的胸膛。
“跑出去,深兒,用力跑出去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你是男子漢,一個人也沒有關系。”父親撫摸他的頭頂,眼底鋪滿哀霜,“你阿母和小妹需要阿父陪著呀。
深兒,你可以自己一個人,對不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