師吾念一躍而上,單手拉住鐵鏈,身子黑燕一樣輕巧一翻,身影登時消失在上方的黑暗里。緊接著是百里決明踩著初二的手上去,然后是初二踩初一。初二翻上床,立刻放下繩索接初一。
四個人都上來了,然后還沒等大家伙兒喘口氣,無骨人已經順著瓜楞立柱往房梁上爬了。有兩根石梁離吊床特別近,跨一步就能夠上。初一初二放弩箭壓制它們的行動,但是只能暫緩罷了,這些無骨人沒有痛覺似的,弩箭插它們腦袋上還能螞蚱似的往上躥。
百里決明一看這不行,道:“你們幾個離我近一點兒,我放業火燒死這些龜孫。”
“不行。”師吾念目光凝重,“你不知道穆知深離我們有多遠,無法計算業火的釋放范圍。如果放得太大,穆知深會死于你的業火。如果放得太小,屋頂上面的血泥沒有燒干,業火釋放的瞬間我們就會被血泥壓死。暫且不說我的性命,義父您好不容易拿回六瓣蓮心,若遺落在此處,實在可惜。”
“管他呢,待在這兒也是死,不如拼一把!”百里決明手心開始冒煙。
師吾念敲了敲他的腦袋瓜,“拼什麼拼,動腦子。”
百里決明捂著腦袋瞪他,“你敲我頭!”
師吾念又彈了他一個腦瓜崩,“多彈幾下,變聰明點兒。”
這一下簡直把百里決明敲懵了,死了五十八年,百里決明還沒遇到過敢敲他腦門的人。師吾念沒搭理他,仰起頭一寸一寸地摸房頂,穆家堡的建筑和普通的江南宅院不一樣。這個家族是幾百年前隨著衣冠南渡從北邊遷過來的,僑居江南,依舊保留著他們原來的建筑習慣。
高門大戶,厚墻深院,黑石壘砌,分明是個宅子,卻建得像個屯兵的堡壘。穆氏原籍匪徒肆虐,府宅屯丁守衛門戶,府院大墻與城墻一般,大門的千斤閘一關,這就是個堅不可摧的小城池。
興許會有一些機關,師吾念想,若匪徒入侵家宅,尚有后路可退。
果然,手掌一定,他摸到一塊四四方方的硬鐵。屈指敲了敲,是空心的,后面有路。順著邊緣探了探,沒有找到開門的機關,又使勁兒推了推,推不開。
師吾念往后退了點兒,道:“這里有道暗門,義父,你用業火熔了它。”
“還真有門!”百里決明覺得稀奇。
百里決明正要發力熔鐵,鐵門后面忽然“咚咚”響了兩聲。
“里面有人!”百里決明訝然道。
“穆知深他們麼,這麼快就找到這里來了?”師吾念凝眉。
百里決明使勁兒拍了兩下鐵門,大聲喊道:“后面的,退一退,老子要轟門了!”
吊床另一頭的初一大吼:“郎君,它們要上來了!”
扭頭一看,好幾個無骨人已經登上了石梁,扭曲的怪臉幾乎能貼上初一的面門。初一把幾只無骨人踹了下去,立時又有幾只補上空位。與此同時,鐵門后頭喀嗒一聲,似是門后面的人開了鎖,鐵門打開,一條垂直的甬道通往上方,可能是穆家堡的煙囪。定然是穆知深他們,百里決明心頭一喜,打頭爬進了里面,扭頭接師吾念進來。
初一和初二跟著進來了,立刻把鐵門關上,外頭無骨人死命撞門,砰砰作響。這幫人沒有骨頭,力氣卻極大,初一初二和百里決明疊羅漢似的抱在一塊兒,一同死死壓在門上,門被砸得哐哐響,百里決明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翻了個個兒。
“義父,掌燈。”師吾念的聲音傳來。
風燈沒了,只能仰賴百里決明的掌心焰照明。百里決明努力翻了個身,騰出一只手點火。火焰嗤地一聲燃起,黃油油的光照亮眼前方寸大點兒的地。百里決明一下吃了驚,目瞪口呆地道:“我的乖乖,穆家太有錢了吧。我以為你已經夠有錢了,原來穆家比你還有錢,敢情這世上只有我是窮鬼。”
這是條完全直立的通道,方方正正,約莫是穆家的煙囪。這煙囪賊寬敞,并排能站倆人,里頭架滿了金條,穆家的煙囪竟然是用金條做支架固定的。
師吾念的臉色似乎很難看,雖然他戴了副面具,百里決明仍是感受到他身上陰沉的氣場。行走到如今,百里決明還沒見他變過臉色,方才被無骨人圍困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凝重。
師吾念摸了摸壁上的金磚支架,“這是我的金子。”
“哈?你的金子為什麼會在這兒?”百里決明問。
話音剛落,腦子里嗡地一聲響,他似乎明白了什麼。
兩個人一同抬頭往“煙囪”深處望,泥金色的光暈盡頭,一團黑漆漆的頭發有呼吸似的漲漲落落。
你大爺的。
百里決明瞬間明白了,這里不是穆家堡的機關暗道,而是鬼母的鬼域。鬼母在穆家鬼堡里構建了域中域,把師吾念和鬼侍挖出的通道搬到了這里。
“初一,快開門。”百里決明悄無聲息附上墻,似是害怕驚擾了盡頭那團頭發。
“為什麼?”初一還沒有明白過來。
“開門。”師吾念也下令。
初一不問了,手肘拱了拱還趴在他背上的初二,初二忙攀上另一邊的墻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