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知深沒有回答,卻問:“謝宗主,你有沒有想過,當年如果躲在廢墟里,受到無渡宗師威脅的人是百里前輩,他會怎麼做?”
“他啊……”穆關關聳聳肩,“大概會沖出去,然后被無渡打死吧。”
“沒錯,按照百里前輩的性子,一定會沖出去吧。”穆知深用灰色的眼眸凝望他,“他大概會不要命地和大宗師打起來,被打得頭破血流,遍體鱗傷。然后頂著滿頭鮮血,告訴謝尋微,他回來了。”
穆關關沉默了。
這大概是穆知深頭一次說這麼長的話,他說得很吃力,“不管是用什麼身份,百里決明還是秦秋明,他都會陪在謝尋微身邊。所以謝尋微愛他,不愛你。”他低下眉睫,輕聲說,“謝宗主,你做錯了。”
術法沉寂,只剩下一片廢墟。謝岑關在那一刻恍然明白,那一天他做錯了。他不該眼睜睜看尋微離開,不該將尋微送給百里決明,即使百里決明一定會對尋微傾囊相授,視如己出。他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抱塵山山腳下集市,遙遙看百里決明在路口做場吹火,看尋微被石頭畫的圓圈著,乖乖蹲在旁邊。他無數次看著百里決明帶尋微看戲,尋微哭得眼淚鼻涕一起冒,最后全部蹭在百里決明衣襟上。他更無數次在夕陽西下的時候,看著百里決明一手抱著尋微的頭花瓜果口脂絨布,一手抱著尋微,深一腳淺一腳消失在集市盡頭。
可他沒有一次有勇氣出現,告訴尋微他回來了。
即使他是個朝不保夕的鬼怪,是被鬼母標記的祭品,他依舊做錯了。
因為尋微希望他回來。
因為他才是尋微的父親。
他怎麼能把自己的孩子拱手送給別人!?
他怔住了,腦子里一片空白。他忽然不想去拿什麼九死厄了,他想見尋微。
然而廢墟深處傳來腳步聲,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。一個臟兮兮的人影擎著一盞長明燈出現,這個人滿身血污,臉完全被漆黑的污血蓋住了,看不清楚容貌。他從斷壁后面翻出來,將燈放在一塊巨石上。
這個人看著穆知深開了口,聽起來是個女人。
“你是謝岑關?”
“我不是。”穆知深退避到一邊,
女人看著一襲如血紅裙的謝岑關,陷入了沉默。
謝岑關端詳著她,“怎麼,你也要攔我的路麼?”
雖然這女人的臉臟不拉幾的,可是謝岑關還是看清了,她露出了一個嘔吐的表情。她道:“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,原來你們謝家的絕技不是風法,而是男扮女裝。也罷,仙門敗類多了去了,玩女人的玩女人,玩男人的玩男人,你們兩個妖服異飾的不算什麼。”說著,她掏出連心鎖,“謝尋微,你真的要殺爹?”
謝岑關眸子一縮。
連心鎖里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笑聲。
“為什麼不呢?”謝尋微嗓音悠然,“對了,表姐,你的父親喻連海死于謝岑關之手。今日正是你報仇雪恨的好機會,我大義滅親,你感動麼?”
“我感動得想把你的頭擰下來。”喻聽秋扔掉連心鎖。
謝岑關笑得很難看,“喻家的二丫頭?”
“沒錯,正是我。你那美艷無雙的好兒子把我困在這里和鬼怪打架,讓我一個月沒洗澡。我現在心情很不好,你如果識相點,就自絕經脈,我還趕著回去洗澡。
”
“不打了行不行?我投降。”謝岑關扔掉短刀,舉起雙手,“我為殺掉你父親真心誠意地道歉,那不是我的本意,我們那個時候都中邪了。事實上你爹也殺了我,我是個鬼怪。”
“不行。你沒聽見麼,謝尋微說他要殺爹。”喻聽秋拔出祖宗劍,那一瞬間她的氣勢變了。殺氣嚴寒,聳峙如山。喻聽秋盯著他,聲音喑啞,“謝尋微說殺誰,我就殺誰。所以,不男不女的老姑父,你脖子上的那顆漂亮腦袋,我要了。”
第62章 為君拔刀(三)
“仰慕我?”百里決明冷笑,“雖說本大爺英明神武,絕代無雙,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大費周章不問代價為我獻上六瓣蓮心,理由就是仰慕我,你當我是笨蛋很好騙麼?”他收回手,摩挲胸前的連心鎖,“讓我猜猜,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?讓我重新擁有六瓣蓮心,我又是被你拘役的鬼影,你要對付誰,要借助我的力量麼?”
連心鎖里的男人低低嘆氣,似乎很無奈。
“你該不會是要對付仙門吧?”百里決明覺得很有可能,“仙門那些人的確面目可憎,我也很想讓仙門那幫狗賊去吃屎,不過……”他眉目一凜,耀眼的火焰從手心迸出,直擊向遠處黑暗的一角。火光消失,那后面顯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。百里決明舔舔牙齒,話語里帶著濃厚的血腥氣,“你拘了本大爺這件事,實在是讓我很不爽啊。”
人影越來越清晰,那是個戴著黑鐵面具的黑衣男人,他的腳下有兩條黑影,被百里決明的真火燒得四處亂竄。方才就是這些鬼影遮蔽了他的身形,“鬼遮眼”的把戲,還瞞不過百里決明的眼睛。
百里決明“嘖”了一聲,“原來你拘的不止我一個。鬼魂天天伴在身邊,損你陽氣,減你壽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