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就是師尊教給他的風法,他張開掌心,風流在手中旋轉,銀針被托舉著緩慢轉動,凜冽的銀光閃閃發亮。
他從未停止過修煉,他知道只有變得強大,才能讓該死的人去死,該活的人重回世間。
“喂!”
窗外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喊聲,謝尋微立時停止了掌心的風流,銀針被悄無聲息地藏入棉被。他抬起眼,朝窗欞那兒望。窗屜子外面探出兩個腦袋,一男一女,一胖一瘦。他認得他們,喻夫人的一雙兒女,胖的那個叫喻鳧春,長他兩歲。瘦的那個叫喻聽秋,比他大幾個月,脾氣驕縱。
“尋微妹妹,”喻鳧春小心翼翼問,“我們要去十全街聽戲,你一起麼?”
他搖頭。
“讓你別來熱臉貼冷屁股,你偏來,人家根本不理你!”喻聽秋罵喻鳧春。
“尋微妹妹,一起去吧,你好久不出門了。”喻鳧春不肯走。
謝尋微低下臉,嫌惡地皺起眉。抬起臉時卻換上一副憂愁的神情,“大郎,你們去吧。我身子弱,走不動。”
“沒關系!”喻鳧春喜滋滋從窗臺爬進來,“我背你!”
他看著謝尋微的眼睛亮晶晶的,絲毫不掩飾他的喜歡。謝尋微知道,每次自己離開靜園到前院去,這個家伙就躲在抱柱后面偷偷看他。喻鳧春喜歡他,日日遣婆子送糕點,送燕窩,有一次甚至送來價比千金的冰蟬玉。
喻鳧春送多少東西,他扔多少,只留下那一枚冰蟬玉。有一次倒糕點被喻聽秋撞見,喻聽秋氣憤地說:“你若不喜,直告訴我哥便是,為什麼要吊著他?”他冰冷地微笑,拍掉手上的糕餅屑子,轉身離去。
現在喻鳧春要來背他,他心里厭惡,像討厭一只黏在腳底的蟲子。
喻鳧春看他不動,撓撓頭,掏出手帕包住手,再來背他,“尋微妹妹,不要怕,上來吧。”
他慢吞吞爬上喻鳧春的脊背,不動聲色看向地上的影子,立時有看不見的鬼魂飄出來,壓在他的肩頭。鬼壓背,重量陡增,喻鳧春面團似的趴了下去。
喻鳧春哭喪著臉說:“妹妹有點重,我背不動。”
喻聽秋氣道:“你怎麼這麼沒用?背不動人家,還想討人家當媳婦!”
她把謝尋微從喻鳧春背上拉起來,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背上。謝尋微和鬼魂的重量竟然沒能壓垮這個丫頭,謝尋微默不作聲地增加鬼魂,統共十個鬼魂摞上肩頭,喻聽秋大氣不喘,二話不說,疾步沖了出去。
謝尋微:“……”
他們上了馬車,一大幫喻家子弟浩浩蕩蕩跟著車后頭。謝尋微心知肚明,這些子弟不是來護送喻家大郎和二娘,而是看管謝尋微,不讓他逃跑。
十全街茶館,人山人海,他們在視野最好的二樓雅座聽戲。他看著樓下,想起師尊來,師尊窮困,若是人多,從來只能帶他擠在人群的邊緣。折子戲一出一出地唱,又是一個女鬼和書生的故事,生和旦纏綿相愛,破廟里山盟海誓,風雪夜里生離死別。
“都是假的,騙你們這幫小孩子的。”師尊的話猶在耳邊。
他忍不住落淚,怎麼會是假的呢?師尊,我和你不就分別了麼?
他的眼淚嚇壞了喻鳧春,喻聽秋說他是裝的,讓喻鳧春不要管。從那以后喻鳧春再也沒帶他去聽過戲,只日復一日往靜園送糕點吃食,謝尋微日復一日把糕點倒入水池。
冬天,大雪紛飛的時候,喻夫人將謝尋微帶去了寒山道場。
“這丫頭身子忒弱,我帶她去山上修行,你們兄妹好生待在家里。”她說。
他在風雪里回眸,長而翹的睫羽落滿雪花,爾后他轉身,一步步走向他此生最長的噩夢。
師尊留給他的咒詛觸發需要條件,只要避開那三個部位,咒詛就不會激發。喻夫人抓住了這個漏洞,將觸碰他、撫摸他、觀看他的權力賣給了仙門的男人,以此換取生意往來上的便利和優惠。
白日喻夫人延請名妓教他彈琴吹簫,夜晚男人嬉笑著登門,他在燈火迷離中把酒相陪。那些或者粗糙或者油膩的手有意無意劃過他的腰側,直白淫穢的目光在他裸露的手臂上流連忘返。他十五歲,尚未長成,稚嫩的身軀介乎男女之間。所有人癡迷于他昳麗的容色,甚至甘愿在他腳下匍匐,請他用鞭子抽打他們的脊背。
酒過三巡之后,出價最高的男人可以留下來過夜,擁抱他一起入睡。喻夫人生怕他們不當心觸發謝尋微的咒詛,禁止謝尋微除盡衣物。這幫助他隱瞞了性別,但并沒有讓那些男人減少對他的癡迷。謝尋微也曾想過坦白身份是否能得救,然而遍觀那些飽受屈辱的仙門爐鼎,男男女女不可勝數,江左仙門大戶都以有妖艷的孌童隨侍在側為身份地位的象征。他終于明白為何師尊對仙門嗤之以鼻,只是他太小,師尊從來不對他說仙門的腌臜事。他也明白,一個絕色的男人只能讓這些丑陋的家伙更加興奮。
無數仙門的主事、長老、家主造訪寒山道場,他們白日教導門下后輩子弟濟世扶微,清白衛道,夜晚沉溺于謝尋微的琴笛,爭逐高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