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岑關揉了揉喉嚨,還想繼續說什麼。正在這時,謝岑關那邊的屋外頭傳來喊聲。
“快,那東西要來了——”
謝岑關猛地站起來,隔著窗紙往外看。他折回來,急忙道:“我得走了,那是喻家阿弟的聲音!根據我的經驗,要想活得久一點,必須遵守一條規矩,我把它刻在地上了,你找找。”他最后說,“后來者,希望你能活下來。”
鏡里傳來門開合的聲音,再無聲響了,也沒有聽見喻連海喊謝岑關的聲音,鏡里境外一片死寂。穆知深低下頭抹木屑。
剛抹出一行字,屋外忽然響起幽幽的風鈴聲。是鐵鏈上的風鈴?他沒有輕舉妄動,透過窗紗的洞往外瞧,老寨的格局又變了,外面竟然是他尋覓已久的走馬廊。大雨依舊在下,婆娑雨線飄飄搖搖。走馬廊的盡頭罩著一層詭異的紅光,區域還在擴大,向著他的方向蔓延。
紅光深處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在動,“沙沙……沙沙……”,他感受到地板被那東西震動得簌簌顫抖,像是恐懼的戰栗。
什麼東西?
紅光的蔓延速度很快,那東西就快過來了。穆知深終于知道謝岑關那句“其實你很快就能再見到走馬廊,不過到時候你應該沒有膽量出去”是什麼意思了。他返身去查看謝岑關留下的“規矩”——
“金剛鈴響,猛鬼必出!”
窗紗都已變得深紅,現在走必定被發現。穆知深打眼瞧見百寶櫥,當機立斷,脫了衣裳,露出布滿整個上半身的惡鬼紋身,紋身在接觸空氣的剎那間仿佛更加濃墨重彩,鬼頭在他緊繃的胸口金剛怒目。
他迅速蜷身躲入百寶櫥,屏住聲息。
第27章 鬼國(一)
天都山,宗門。
喻聽秋失蹤了,喻鳧春來活水小筑找過百里決明很多次,問他有沒有見到她。百里決明哪知道那死丫頭上哪去了,敷衍道:“約莫是情場失意,灰溜溜回家了吧。”
裴真正在一水兒云頭栓的藥屜子里分揀藥草,袖子滑至肘彎,露出白生生的腕子和小臂,比白瓷還要奪目。百里決明眼睛像燙傷了似的,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。裴真洗澡那晚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,他到現在都沒法兒正眼看裴真。
“怎麼會呢?”喻鳧春坐立不安,“我去信問家里,二妹并未回家。”
百里決明掉過臉來,“你這妹妹太不讓人省心,凈日給人添麻煩。去過她屋里瞧沒有,衣裙可還在柜里?”
喻鳧春如夢初醒般站起來,急匆匆去喻聽秋屋里查看,回來的時候滿臉憂愁,手里拿著封書信。
“秦少俠,阿秋出走了,”他哭喪著臉道,“衣裙一件不剩,統統帶走了,只留下這封書信,說出去散散心。這可如何是好?母親還要我帶她回家備嫁呢。”他來回踱步,憂心忡忡道,“天都山她沒來過,她會去哪兒呢?萬一要是叫壞人拐走了可怎麼辦?”
裴真朝喻鳧春說:“大郎若不放心,我會委派弟子搜山尋找,天都山四處都有法陣護持,只要喻娘子沒有進地下十八獄,便不會有事。”
“地下十八獄?”百里決明挑眉。
“天都山封印惡鬼的地方,越往下封印的鬼魂越是兇惡,之前百里決明便被鎮壓在第十五獄。”裴真道,“不過十八獄以咒符傳送進入,宗門之中只有座師和諸長老持有咒符,喻娘子是進不了十八獄的。
”
百里決明卻只注意到了前半句,“哈?才第十五獄?”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,非常生氣,“憑百里決明的本事竟然進不了第十八獄,你們是不是看不起他?”
喻鳧春站起來朝裴真作揖,“二妹的事便有勞先生了,若有消息,務必告知鳧春。”
“一定。”裴真頷首微笑。
窗外響起一疊腳步聲,童子在外頭細聲喊:“先生,天師傳召,喚得很急。”
“好,就來。”裴真朝喻鳧春和百里決明抱歉地笑了笑,“宗門內務,裴真失陪了。”
“天師還傳召了秦少俠,”童子說,“不,是邀請。天師說,懇請少俠務必撥冗前往,有要事相商。”
喻鳧春很驚訝,秦秋明的面子竟然這麼大,宗門天師都彬彬有禮的。他激動地說:“秦少俠,你真是太厲害了。姜天師是咱們宗門德高望重的老人,道法一等一的好,打宗門創立開始他便是天都山掌宗了。各家若有齟齬,都是他出面調停。”
什麼天師地師的,百里決明并不買賬。然而他現在到底是披了張小輩的皮子,還指著宗門醫治尋微,不能太張狂。勉強點了頭,跟著裴真走,咒符打開法陣,踏進去天旋地轉,周邊景致完全變了個模樣。
入目是堅硬漆黑的巖石,砌成漆黑漫長的甬道。他們并不往里去,而踏上飛仙石。石臺飛速下降,十八層鬼獄在面前層疊而過。百里決明什麼也沒看清,直抵最底層第十八獄,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,腳下的石頭冒著濃濃的黑煙,縫隙里閃過巖漿金紅的光澤。
這里是天都山鎮壓惡鬼的最底層,百里決明卻感受不到絲毫惡鬼的氣息。
有股比惡鬼更為深重的陰氣縈繞鼻尖,百里決明皺起了眉,提步走下石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