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高個丫鬟嘀咕道。
兩個丫鬟走進了,瞧見百里決明,各自福了福身。看見這兩丫頭的面容,百里決明攢起了眉心。
待走遠了,她們又咬起耳朵,“那就是淮左那個破落戶?聽說他肖想咱們尋微娘子呢。”
她們以為百里決明聽不見,說得越發放肆。
高個兒丫鬟嗤笑道:“他想得美。不說大公子,仙門百家哪家的兒郎不為我們娘子爭得頭破血流?上回蕭家大郎還在胸前刺娘子的名字,在家上吊逼他母親提親。夫人給大公子和娘子訂了親,他才作罷。哼,娘子怎麼會嫁給這麼一個破落戶?”
“是啊,就他那門第,能進咱們喻家府邸的大門就謝天謝地了。”矮個兒丫鬟摸了摸手臂,“欸,你覺不覺得有點冷?”
高個兒丫鬟“嘶”了聲,“你這麼一說,我也覺得了。”
百里決明翻了個白眼,接過一片飄落的槐葉,擦了擦眼皮。槐葉擦眼可以見鬼,眼前的世界登時變了,夜色迷蒙,小院像陰沉沉的大水缸,月光恍若青青白白的水波。他看向那兩個慢慢走遠的丫鬟,二人身后跟著一個飄忽的黑影,亦步亦趨,她們絲毫沒有察覺。
那黑影忽地扭頭,沖百里決明詭異一笑,一下就消失了。
兩人正說著話,面前忽然撞見一個人,抬頭一看,卻是方才經過的百里決明。男人的身量甚高,居高臨下瞧著她們的模樣甚是倨傲。
這人什麼時候跑前來的?她倆正說著他的壞話呢,沒想到這人突然就出現在面前了,登時嚇了一大跳。后退兩步,膽戰心驚地低頭福身,“秦公子。
”
“天黑了,快點回屋去。路上若有人在后面喊你們的名字,千萬不要回頭。”
眼前人冷冷撂下話,待她倆再抬眼的時候,他卻又不見了。
百里決明一路疾行,看見不少喻家下人,這才發現喻家人長得很不對頭。快到子時了,陰氣越來越重,百里決明攔了幾個仆役讓他們通知主家鎖好門戶,連續幾個人都看怪物似的看他,他說府里有鬼怪,幾個仆役都嗤道:“我們喻家乃是仙門大戶,怎麼可能有鬼怪藏身?”
百里決明冷笑,“總之我已經提醒過你們了,剩下的隨便你們。”
撂下話,他就去找謝尋微了。
夜色深沉,像一個大鐵籠子兜頭罩下,八角紅燈籠掛在檐下,在石階上鋪陳出鮮血一般不祥的光芒。謝尋微熄了燈,脫了鞋,在床上閉目打坐。他的院子很靜,靜得仿佛沒有活人。他也靜靜的,無聲無息。他知道有東西進了他的園子,慢慢靠近他的窗欞。那東西行路沒有聲息,如同一只沒有腳的鬼魂。
如果燭火沒有熄滅,它將會照出謝尋微的影子正在擴大、變形,像一只蟄伏的猛獸緩緩弓起了背。現在他的影子與黑暗融為一體,磨牙吮血。
那東西悄悄打開軒窗,翻了進來,躡手躡腳,沒有發出丁點兒的聲響。謝尋微皺起眉,惡鬼不會這樣行動,不是鬼麼?黑暗中的影子繼續擴大,直到罩住整個架子床。
“尋微?”
熟悉的聲音響起,影子剎那間回縮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“秦大哥?”謝尋微支起身,驚訝道。
“是我,”百里決明蹲在他的床邊,“你這里沒什麼怪事兒吧?”
“沒有,怎麼了?”謝尋微撩開藕荷色的床簾子,露出一道縫隙,他看見百里決明眉心緊蹙。
“喻家很不對勁,你發現沒有,這里的人長得很怪。”百里決明說。
“怪?”他故作不知,露出無奈的苦笑,“你是說他們長得丑麼?”
“長得的確丑,”百里決明蹲得累,干脆坐在腳踏上,“不過我說的不是這個,我見他們臉上一股兇相,印堂聚煞,臉膛火紅,這是大兇之兆。聽說喻家夫人前些天去郊外做法事,回來后昏睡不醒,約莫和那場法事有關。”
“哦?”謝尋微問,“法事不是祈福禳災的麼?”
“非也,”百里決明道,“法事有陰事和陽事,喻家是祭祀先主君,做的定是陰事。陰事里有個章程,叫‘攝召’,召請先人亡靈來道場度化。這一道儀式若出了差錯,召過來的就不是先人亡靈,而是他方惡鬼了。”
“秦大哥的意思是,喻夫人召來了惡鬼?”
百里決明說:“可不,剛剛我就撞見惡鬼夜行了,他在找人附身。不過這廝機敏得很,閃得快,沒把他抓住。”
謝尋微搖搖頭,“喻家是仙門翹首,夫人也頗有道行,道場法事是仙門子弟必修的科儀,就算是鄉野道士也爛熟于心,怎麼會召錯鬼呢?”
“誰知道,老糊涂了吧。”百里決明聳聳肩。
正說著,外頭一陣響動,像什麼東西碰碎了花盆。百里決明眉心一蹙,謝尋微也下了床,兩個人弓著身貼著門,在茜紗上戳出一個洞,悄悄往外看。只見角門那兒有個人影,正探頭往里看。
“什麼人?大半夜過來,登徒子麼?”敢偷看他徒弟的閨房,百里決明心頭火起,“他奶奶的,看老子不劈了他!”
謝尋微無奈地淡笑,這家伙自己也是大半夜過來,怎的不說自己是登徒子?謝尋微把他拉住,“不對勁,仔細看他的脖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