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喻聽秋說。
“那誰來駝她?”袁二問。
姜先往后瑟縮了一下,“我……我怕。”
駝一個女鬼去那麼遠的地方,大家心里都膽怯,彼此面面相覷,不吭聲。百里決明搖搖頭,真是一幫慫貨,最后還是得靠他。剛想說話,謝尋微忽然出了聲:“且慢,我一直在想……鬼娘子昨夜為何不斷說,她很疼?”
“新死的魂魄大多神志不清,她胡言亂語,我們怎麼知道?”喻聽秋道。
“等等。”百里決明忽然想到什麼,上前一步,一寸寸摸女尸的手臂和肩背,最后按到腹部,手指一頓,解開女尸領子上的葡萄扣。
“你干什麼!”喻聽秋大驚失色,“你這個登徒子,連尸體都不放過!”
“你他娘的才登徒子。”百里決明翻了個白眼,讓開空當,“你自己看。”
他已經把女尸的褻衣解開,露出尸體青白色的肚皮,上面有一道長長的傷口,被縫衣線草草地縫補起來,像一條猙獰的蜈蚣橫亙在她肚皮上。百里決明按了按尸體的肚子,她的肚腹不像常人那般平整,看著很怪異。
“這是……”喻聽秋吶吶道。
“母子同棺。”謝尋微閉目輕嘆,“難怪怨氣這般重。她死時已經身懷六甲,未婚女尸,卻有孩子,十有八九是遭負心漢遺棄,本就有怨。掘尸人要將她賣與李家,定然不能賣一具孕尸,故而將她腹中孩兒剖去,母子分離,這怨氣又深了一層。”
“天爺……”袁大撓撓頭,“他們怎麼能這樣?強娶也就算了,還害得人家母子分離,造孽到這般境界,不怕遭報應麼?”
姜先驚恐道:“照這樣說,咱們還得把她的孩子找回來麼?這該上哪兒找去,一個未成形的死孩子,他們鐵定荒郊野地隨便一埋了事。
”
百里決明抱著手臂說:“倒也不是全無頭緒,鄉下人家大多有‘蛇井’,專門扔死孩子的,有的時候也會用來丟棄女嬰。昨兒見哪幾處有井來著?咱們分頭找找,碰碰運氣。若找不見,再從長計議。”
袁大憑著記憶畫出地圖,闔鎮內外,人家家里的不算,共有四口井。百里決明實在不想背謝尋微了,今天又要跑這跑那的,若再背一天,他就算是個惡鬼這把骨頭也該散架了。他讓她待在府里歇著,一本正經地說她那傷腳還是少動彈的為好。
謝尋微看起來很不樂意,低低應了聲好。姜先自告奮勇留下來照看尋微,雖然大伙兒都知道這慫貨是怕外面那幫躲在屋里窺視他們的鬼魂。
大家分配任務,喻聽秋去看距離最近的那口,喻鳧春去西南那一口,袁家兄弟去北邊那個,百里決明去最遠的那口,也就是鎮口那個。最后商定,若尋到孩子,就把他帶回李家。無論如何,天黑前半個時辰必定在李府集合。
大家分頭出發,謝尋微和姜先留在李府等候。天光泄了滿院,照見滿堂詭笑的賓客,姜先渾身不自在,干脆捂住腦袋不看。過了約有一刻鐘的時間,喻聽秋就回來了,她兩手空空,看來是什麼也沒找到。這家伙一向看謝尋微不順眼,回來也不搭理人,學著百里決明的樣子踹翻一具尸首,揀來凳子坐下閉目養神。
時間靜靜流逝,府里靜謐無聲。喻聽秋不自覺睡著了,瞇瞪著眼醒過來,渾身酸疼。兩天兩夜沒睡覺,還是撐不住。
起霧了,天光又黯淡了許多,周圍都陰沉沉的,仿佛泡在煙里,到處是朦朦的乳白色。抬頭一看,姜先坐在前廳門口的臺階上,仍抱著腦袋。目光移向在喜堂,忽地渾身一悚,整個人差點兒沒有叫出聲來。
堂中空空如也,新娘子不見了。
一只涼涼的手按在肩頭,喻聽秋一個激靈,下意識就要拔劍。
“噓,是我,千萬不要動。”謝尋微的聲音響在身邊。
喻聽秋微微轉動眼珠子,見謝尋微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她身邊。
“怎麼回事?”喻聽秋傳音給她。這是道門的傳音秘術,相隔不超過三尺,就可以彼此傳音,不被外人聽見。
“我們太大意了,現下看來,女鬼的道行與日俱增,她喚出迷霧,遮天蔽日,便能行動自如。我睡醒的時候,她已經不見了。”謝尋微低聲道,“不要動,我們和賓客們坐在一起,或許可以混淆她的視聽。”
喻聽秋的心擂鼓般跳動,她深吸一口氣,強行鎮定下來。
“萬一她和我們一樣,也藏身在賓客之中呢?”喻聽秋問。
“說的有理。你仔細看你的左側,她在你那邊嗎?”謝尋微問她。
喻聽秋微微偏過臉,用余光掃視周圍,笑容僵硬的賓客排排而坐,面色青紫,沒有一個是女鬼的模樣。
“沒有,你那邊呢?”她回復。
“我這邊也沒有。”謝尋微說。
“或許她出去了?她不是總是哭麼,這里沒有哭聲。”
“不一定,”謝尋微說,“不敢賭。”
話音剛落,身后響起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聲,近在咫尺,就在耳后。一股陰冷的氣息無聲地涌起,像一層紗兜頭罩下,涼匝匝陰著她們的脊背。
喻聽秋后知后覺地發現,她的頭發比平日長了許多,直直垂到了腰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