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意道:“誰說要帶回去了?”
“不帶回去,那還能怎麼……”男記者頓了頓,臉色愈發不妙,“你是說,他們會殺了我們?!”
傅言道:“那倒未必。”
眾人紛紛看向他。
傅言朝女孩們的方向一抬下巴:“這不還三個適婚女青年嗎?”
岑怡:“……”
這話聽著冷血殘酷,但的確是事實。這種環境背景下,女孩就是有可能被綁進村,從此成為某個村民的媳婦,難以逃脫。
不過,不管謝安娜和另一個女記者怎麼想,岑怡是不怕的。她刀山火海都淌過了,在齊應飛那個世界還被“真刀真槍”地折騰過,眼下還真不會為了自己的貞操在那唧唧歪歪的。她想了想,雷厲風行地背上自己的背包,翻下車:“既然如此,那就走吧。”
“什麼,真的要逃?”女記者道,“這大晚上的……而且聽起來他們要殺那麼多孩子,我們真的不管嗎?”
“這怎麼管?”領頭記者聽著女孩的發言,終于忍不住道,“他們多少人,我們多少人?而且我實話和你講,這事就算進城報給了警察,警察都不一定管。”
“怎麼這樣……”女記者喃喃道,“這可是他們的親骨肉啊。你們聽到趙金花說的嗎?孫家的、馬家的,那麼多孩子,虎毒都不食子啊……!”
其他人怎麼會不知道這事的荒謬?
領頭的記者說得對,即便有機會報警,警察都不一定管得過來這件事。城里他們都不一定管得過來,還來管一個窮鄉僻壤?就算他們來了,小孩父母一口咬定什麼都沒發生,他們就沒生過這個孩子,警察又能說什麼?怎麼查,上哪查?
皇權不下縣,縣下惟宗族,宗族皆自治。
圣息村被圣母娘娘的教派思想長期管控,這情況只會比宗族自治更加嚴重。
這些記者都是從城里來的進步青年,見慣了法制管理下相對公平的世界,自然認為這種情況應推進到世界每個角落。可現在,他們驟然碰到顯然違法、悖德、喪失人性的事,卻又無能為力,很難不令人沮喪。
怪誕又沉重的事實壓在眾人心頭,眾人沉默不語。傅言在此期間收拾好東西,也翻下車。一回頭,看到謝安娜也在那擺正背包位置準備下來,傅言就搭了把手。
“謝了。”
“沒事。”
“……嘖。”另一個站在車下的男記者見狀,耙了耙頭發道,“真的只能跑嗎?就算警察不管他們殺他們自己的孩子,可也會管我們的失蹤和死亡啊!這還有個兵,有軍車,他們就不怕警察和軍隊聯合討伐圣息村?!”
傅言不想和他辯論。
把人毒死,或者把人迷暈,然后趁著人睡死的時候殺的殺、帶走的帶走。拋尸到山里,最后一把火燒了車,拆分處理殘骸,每一步對于村里人來說都未必是個難題。
他們或許不能做得天衣無縫,可這個時代的警方調查也是錯漏百出,逃過一劫不是難事。
于是傅言只是站在泥濘的土路上,任由夜風吹亂自己的頭發,淡淡道:“那你可以留下試試,看他們會如何對待你。”
***
兩個小時后。
夜空再次被烏云籠罩,悶雷滾滾,雨也再次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。雖然這雨沒早上那麼大,可久站雨中,還是能把人淋得透透的。而且看樣子,這場雨不會輕易結束,甚至可能變得更大。
就在這樣的雨夜,兩個穿著蓑衣的人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走過。他們每人提著一盞煤油燈,那燈雖然一定程度上防雨,可火苗也微弱得搖搖欲墜。其中一個人還牽著一個小孩,孩子只戴著個大大的斗笠,夜行、路滑和不怎麼溫柔的速度,讓這個孩子在夜里走得跌跌撞撞。他幾度幾乎要摔下去,只是牽著他的大人用力一提溜,他又站了起來。
這種苦困令孩子極度不舒服,他本來也沒到很懂得忍耐的年齡。他邊走邊哭,累得崩潰,也累得哭都難以大聲。他偶爾掙扎著想要甩開大人的手,當然沒成功,便哭喊道:“爺,我不走了!我走不動!爺爺!”
那聲音相當稚嫩,聽著只有五六歲。可被他拉扯的男人充耳不聞,只粗聲粗氣道:“快走!”
“我不走,你放開我!”孩子的脾氣也沖了上來,他的聲音在雨夜里也尤為尖銳,“放開!啊啊啊——!!!”
“嘶……!”
那孩子竟是狠狠咬了一口大人的手,大人倒抽一口冷氣,猛然抽回手。孩子一下失了重心,嘭地一聲后仰摔在地上。
“老孫,你抱他回去算了!”另一個大人見狀,終于開口說話,還連忙去拉起那孩子,“這也沒多遠了。”
“你愛抱你抱!”原本牽著孩子的大人堪稱鐵石心腸,連扶一下那孩子的動作都沒,“我才不抱!”
對方道:“這畢竟是你孫子。”
“我寧愿沒這個孫子!”
“嗚哇——”孩子哇哇大哭,蹲在地上無論如何不愿意動。拉他的大人也無奈了:“老孫,你這又是何必……”
“你家沒孩兒,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!”老孫語帶憤怒,“我倒要看看你兒子什麼時候結婚,你家生下來的娃能不能長大!”
“老孫,你說什麼呢!”對方也被他惹火了,“誰不是為了村里,就你家犧牲可大可大了?那村長家的兒媳趙金花沒被逮回去?哦,你家就光享受好處,永遠不用出力?想得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