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的故事開始在譚律明把郁霜接到譚家之后。
像發了一張高燒,譚律明忽然傾注自己的全部去寵愛郁霜,旁人也許看不出,但周慕予從后來郁霜的只言片語還有自己調查到的一切可以確定,譚律明愛郁霜。
不是金主對情人的寵愛,是不計回報的、帶著瘋狂偏執和占有的愛。
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,周慕予曾經覺得好笑。
譚律明是什麼人,老謀深算、唯利是圖、面熱心冷,這樣的人竟然會愛上一個身份、地位、年齡、閱歷……所有一切都和自己不相配的人。
但是現在,周慕予笑不出來。
甚至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欲望,想要窺探譚律明和郁霜在一起時的一切。——譚律明究竟做了什麼,讓他去世快要一年后,郁霜仍然記掛著他。
周慕予心里清楚,自己大概什麼也查不出來,因為事實就擺在眼前,譚律明愛上郁霜,陪伴他、照顧他、寵愛他,最后用一場戛然而止的死亡在郁霜心里占據了一個永恒的位置,這場死亡也成為后來者想要進入郁霜的心,所要跨過的最艱難的阻礙。
狡猾的老狐貍。
合上電腦,周慕予仰頭靠在椅子上,疲倦地閉了閉眼睛。
他怎麼也沒有想到,自己會在這里栽個跟頭。
晚上趙一沅在銀港攢了個局,請周慕予過去。
趙一沅原本想讓周慕予把郁霜也叫上,但考慮到因為之前那些事,郁霜并不喜歡銀港這個地方,周慕予便沒有帶他一起。
周慕予心里郁悶,晚上多喝了兩杯,季騫看出端倪,找了個機會坐到他身旁,問:“怎麼了,怎麼剛結婚就悶悶不樂的,不會是把媳婦娶回家就后悔了吧?”
周慕予放下酒杯看了季騫一眼:“你什麼時候能改了胡說八道的毛病?”
“誰讓你黑個臉,跟有人欠你錢似的。”
“我沒事。”
過了一會兒,周慕予忽然開口:“季騫。”
“嗯?”
“你覺得,譚律明是個什麼樣的人?”
“老譚?”季騫愣了一下,“你指哪方面?”
“隨便哪方面。”
季騫想了想:“是個聰明人,城府深,有手段。脾氣還不錯。就是運氣差了點。”
這話說了等于白說,周慕予沒有聽到想聽的,臉色更加沉悶。
“怎麼突然問這個?”季騫反應過來,“發生什麼事了?”
“沒什麼,只是有點事想不明白。”
周慕予自己也說不上來自己想問什麼,想問譚律明如何對郁霜好麼?那季騫怎麼可能知道。
“算了。”周慕予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,“我想太多了。”
季騫和周慕予這麼多年的朋友,很容易就察覺出不對,瞪大眼睛問:“我說你不會是……愛上郁霜了吧?!”
他問得沒底氣,比起驚訝更多是驚恐,仿佛這是一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情。
周慕予愣了愣,第一反應是否認:“怎麼可能?”像是害怕沒有說服力,又補充說:“我只是覺得,既然他現在跟我結婚了,那我至少應該比譚律明對他更好。”
“行了行了你別解釋了,越解釋越說明你心虛。”季騫擺擺手,恨鐵不成鋼道,“我就說你為什麼突然要和他結婚,原來是這樣,你完了你完蛋了周慕予,你愛上一個沒有心的小狐貍精!”
周慕予皺起眉頭:“別這麼說他。”
——郁霜怎麼可能沒有心?譚律明那些細枝末節的好,他記得一清二楚。
周慕予心里不太舒服,但想到自己送的那只破毛絨熊也被郁霜寶貝似的天天抱著,心里又舒坦了一些。
季騫愈發激憤:“重點是我怎麼說他嗎?你真行啊你,快四十了你情竇初開,玩這出老房子著火,不愧是你啊!”
“我三十五。”周慕予說。
“你三十五他多大,二十,二十一?放在舊社會你能當他爹。”
“你說話怎麼總是這麼難聽?”周慕予眉頭皺得更緊,“非逼我跟你翻臉麼?”
季騫終于閉嘴,氣哼哼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。
過了一會兒他的情緒平復下來,問:“你真的喜歡他?”
“不喜歡我娶他做什麼?”
“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,是那種喜歡。”
“哪種?”
“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,還能有哪種,喜歡他,愛上他,墜入愛河!”
這次周慕予沒有立刻否認,而是認真想了很久,說:“我不知道。”
季騫說周慕予是情竇初開,其實并不是。上學的時候周慕予有過兩段短暫的戀愛,也體會過心動和喜歡的感覺。
但他和郁霜之間并不像年輕人那種青澀直白的戀愛關系,周慕予很難說自己是真的喜歡郁霜,還是僅僅享受和郁霜在一起時舒服自在開心的感覺。
至于說愛……
愛和喜歡最大的區別在于,愛讓人猜疑、嫉妒、偏執、離不開。
也讓人不計回報地付出、牽腸掛肚地想念、心甘情愿被馴養和束縛。
周慕予的沉默說明了一切。
季騫長長地嘆了口氣,說:“早知道這樣,那天我一定攔著你。”
“為什麼?”
“說句現實的,他跟你在一起圖的是什麼,你心里應該很清楚。你們兩個之間這種關系,談情說愛純屬不切實際。”
季騫不知道周慕予和郁霜簽了怎樣的婚前協議,否則他現在應該已經氣暈過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