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并不是真的要一個答案,只是希望有人能說一句“不是”,哪怕是騙他的。
“不是。”周慕予說,“生死去來,都是他的命,不怪你。”
郁霜垂下眼簾,半晌,很小聲地說:“謝謝您。”
回去路上,郁霜靜靜地望著窗外發呆,周慕予以為他會哭,但他沒有。
快到家的時候,周慕予想起郁霜還沒來得及吃早飯,于是吩咐司機掉頭。郁霜聽到聲音,終于開口問:“我們去哪?”
“去吃飯。”周慕予說。
“哦。”
飯桌上郁霜依然不說話,小口小口地喝完一碗粥,吃掉半籠蟹黃湯包,其他的菜動都沒動,便說自己飽了。
周慕予看得出他并沒有什麼胃口,只是為了敷衍自己才勉強吃下這麼多。這樣不哭不鬧的郁霜更讓周慕予難辦,他以往那些小情人,就算再懂事,受了委屈也是懂得哭鬧要東西的。
“吃完飯帶你去逛街。”周慕予終于想到一個辦法。
郁霜搖搖頭,說:“我想回家。”說完,他輕輕拉住周慕予的袖口:“我們回家好嗎?”
他的眼睛依舊很亮,卻有一種令人不忍的空洞。周慕予神情一滯,說:“好。”
整整一天,郁霜待在房間沒有下樓,周慕予也沒出門,甚至忘了早就約好的酒局。
周書熠打了兩個電話,周慕予沒有接,想也知道是周母派來的。
再晚點,周慕予收到一條信息:“奶奶心臟不舒服,我陪她去醫院了。您別擔心,沒有大礙。”
第二天,連季騫都聽說了周慕予沖冠一怒為藍顏,把周母氣進醫院的事。
“行啊你,老太太一把年紀了,你也不怕給她氣出個好歹。”季騫說。
“她裝的。
”周慕予平靜地說,“這招她已經用過了。”
“到底怎麼了?”
“沒什麼。”
電話那頭的季騫噎了一下:“我就知道那小玩意兒不是省油的燈,且等著吧,雞飛狗跳還在后頭呢。”
“和他沒關系。”周慕予終于不再惜字如金,“就算沒有他也會有這一出。老太太拎不清,總以為能像擺布老爺子一樣擺布我。”
“你這……”季騫無奈嘆氣,“總之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,別給人留下話柄。”
“嗯,知道了。”
放下手機,周慕予抬起頭,郁霜站在書房門口,不知道聽到了多少。“先生……”
周慕予面色稍霽:“我出去一趟,你乖乖在家。”
郁霜不安地站在那里,雙手垂在身側,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,“夫人生病了,是因為我嗎?”
“不關你的事,別多想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周慕予起身走過去,摸摸郁霜的頭頂:“聽話。”
郁霜猶豫了一會兒,問:“我可以一起去嗎?我不進病房,就在外面等您。”
周慕予和周母的關系肉眼可見的不融洽,甚至連表面和諧都很難維持。郁霜怕他們因為自己再發生口角,他跟著去,至少能及時安撫周慕予的情緒。萬一有什麼誤會,比如周母用捕風捉影的舊事污蔑他,他也可以及時解釋。
郁霜不愿意把周母想的太壞,只是他在周家無依無靠,除了他自己,沒有人能替他說話。
周慕予大約也不想自己去,想了想答應了:“好。”
到了醫院,周慕予進病房看望周母,郁霜安安靜靜坐在休息室等候。
私人醫院和高級療養院無異,沒有喧鬧的病患家屬,也沒有難聞的不明氣味。休息室窗明幾凈,茶幾上的花瓶插著新鮮的花束,還有為郁霜準備的咖啡和甜點。
望著窗外,郁霜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時候。
譚律明資助的福利院是寧城條件最好的福利院,但無論怎麼說,福利院都只是福利院,吃飽穿暖有書讀已經是小時候的郁霜能享受到的最好的生活。
郁霜從小沒有父母,又長得漂亮、性格乖巧,照理說是最適合被領養的小孩,但不知道為什麼,先后有過幾對夫妻想要領養他,最后都無疾而終,再后來郁霜大了,也就慢慢不合適了。
小小的郁霜想不明白,為什麼那些叔叔阿姨見面的時候都表現得很喜歡,最后卻都不要他。他曾親眼見過一個小姑娘被一對溫文爾雅的教授夫婦領走,一向灰頭土臉的小女孩穿上新裙子,坐在轎車里和他們道別。那是郁霜第一次生出那樣強烈的羨慕和渴望。
如果有一個家就好了……
咚咚,敲門聲響起。郁霜轉過頭,看見周書熠站在門口。
少年的五官乍一看與周慕予有幾分相似,這令郁霜感到一種微妙的尷尬。
好在周書熠沒有注意到郁霜的細微表情,哼了一聲進來說:“你可真厲害,二叔好久沒跟奶奶吵過架了。”
這話不像責問,像是單純的抱怨,郁霜不知道怎麼接,想了想問:“他們現在還好嗎?”
“奶奶都住院了,好什麼好?”
“對不起……”
房間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。周書熠坐在離郁霜不遠的另一張沙發上,他是被周慕予支出來的,大人說話,總有一些不方便給他聽。
過了一會兒,周書熠主動開口:“喂,你幾歲了?”
郁霜反應了一下,回答說:“二十歲了。
”
“二十?!”周書熠驚訝地瞪大眼睛,“你不是,不是已經跟那誰,跟了有一段時間麼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