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問題問得太奇怪,令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,謝嵐山遲疑片刻,才說:“我不知道。”
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,穆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轉身望著床上的謝嵐山。
只是一眼對視,謝嵐山就感受到了,這個男人如同遭受到一記重斧的斬擊,一下老了幾十歲。他失了英挺的相貌,眉頭、嘴角甚至整張臉都以一種怪異扭曲的模樣皺起來,竟也有幾分可憐。
不比方才含情脈脈地凝視自己的愛人,這個男人靜靜流干了最后一行眼淚,目光逐漸開始變化,森冷與瘋狂慢慢凸顯而出。
因這種眼神,他像怪物或者尸鬼,反正全然不像個人類。
謝嵐山冷汗淋漓,身上勁兒又恢復一些,他快速地四下張望,試圖找出可以防身的武器。
“我要殺了你……我要殺了你這個賤種。你憑什麼占據他的記憶,以他的身份活下來……”穆昆向著謝嵐山走過去,以一雙陰鷙血紅的眼睛狠狠盯視著他,“你個骯臟的賤種,你個隨意沖人岔開腿的騷貨,我要把你帶到他的墳前,我要一槍爆了你的頭,把你從他那里奪走的東西全還給他,讓他完整地長眠于地下……”
這個男人此刻急怒欲狂,一句話未說完,忽地又像個瘋子般原地打轉,自問自答道:“可是我的阿嵐埋在哪里?我根本不知道他埋在哪里……”
他既認為這個骯臟的殺人犯不配使用謝嵐山的身份,又難舍這副與所愛之人一模一樣的皮囊。在沒法找到愛人尸首的情況下,穆昆忽地有了一個主意。
他不能容他活在世上,又不舍他化為塵土,最好的法子就是將他浸泡入福爾馬林之中。
這里還有一些空房間,里頭靜置著一些制毒用的巨大玻璃容器,謝嵐山被穆昆的手下帶了過去,扔進了其中一只。
甲醛液與水以一定比例勾兌就是福爾馬林,穆昆命手下去找甲醛液,又令另一個開始往容器中注水。
冰冷的水沖淋在自己身上,謝嵐山很快渾身透濕,他一手撐伏在光滑冰冷的玻璃厚壁上,冷眼看著容器之外的這個男人。
為自己這個天才的念頭傾倒,穆昆已然陷入狂喜之中,他手舞足蹈,等待著手下帶回甲醛液,完成這件杰作。
然而在手下進門之前,湯靖蘭先一步走了進來。她面色嚴峻地告訴他,池晉反水了。他利用自己的線報黑掉了他們準備與巴西軍火商交易的一大批貨,對方現在非常不滿,已經帶人過來交涉了。
千計劃萬盤算,沒料到那個孬透了的小子居然敢黑掉他的貨。惹上了大麻煩,穆昆不得不跟著湯靖蘭先行離開。
手下回來時,容器還未被水完全注滿,但里頭的男人似乎已經溺斃了,他閉目懸浮在容器之中,只隨著不斷注入的冷水微微浮動。
算算時間也該是死透了,手下關了水,取墊腳的凳子爬到容器壁口處,將甲醛液的蓋子打開,準備往里傾倒。剛一打開,一股強烈的刺激性氣味撲鼻而來,迫得他當場流了眼淚,惡聲惡氣地罵了一句:“媽的,真難聞!”
然而甲醛液剛剛倒入容器中,水里的男人忽地就睜開了眼睛。
長久以來的那個在水底閉氣的習慣救他一命,謝嵐山借水的浮力一下躍起,一手摁住對方的后脖子,一手將甲醛液的瓶子托起,狠狠朝對方的臉推撞過去。
瓶口一下杵進嘴里,謝嵐山毫不客氣地抬高瓶身,將瓶子里的腐蝕性液體一股腦地灌下去。
不一會兒來人就倒下了,謝嵐山將人推到在地,矯健翻出壁口。
他從這人的腰間取了把槍,然后大開殺戒。
這地方是中國領地,原本也不是穆昆的老巢。原先倒是駐扎了一撥人,但大半被穆昆帶著跟巴西軍火頭子交涉去了,剩下的這些根本不堪一擊。謝嵐山凜凜如惡鬼修羅,一槍爆頭一個,沒子彈了就再奪另一把,完全殺紅了眼。干掉穆昆殘余在此的手下之后,當那個傭人跪地求饒時,他也懶得分辨對方無不無辜,全不猶豫地抬手開槍,崩掉了她的腦袋。
沒有找到沈流飛,也沒有找到凌云,謝嵐山最終成功逃了出去,狼狽不堪,孑然一人。
穆昆的宅子地處偏僻,一個人行尸走肉般晃蕩前行。一直從天光大白走到夜幕下沉,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,眼前景象豁然開闊,看樣子是到了人多的地方了。
到處皆有一對對情侶模樣的年輕男女,滿眼盡是紅色玫瑰與粉色愛心,一種甜蜜的氣氛充溢整條陌生的街道,謝嵐山茫然地抬頭四顧,恍然意識到今天是二月十四日,情人節。
殺人的快感被這種張燈結彩的浪漫氣氛沖擊得蕩然無存,謝嵐山顫巍巍、晃悠悠地向前走著,身上衣服仍是濕的,甲醛液的氣味相當難聞,未愈的傷口受了刺激再度撕裂,疼痛鉆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