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有人質在手,可這人質情況實在難料,兩個人都沒有一決勝負、大殺四方的輕率念頭,只想著盡快撤離。沈流飛與謝嵐山始終保持后背相靠的姿勢,肌肉因緊張高度緊繃,甚至輕微打抖,他們一步步、一點點地往門外退,有人埋伏在高處想要舉槍偷襲,被謝嵐山先發制人,一槍斃命。
又下重手死了一個人,對峙的氣氛更僵持了,對面剛要有動作,忽地警笛聲大作,一群持槍荷彈的警察沖了過來。
打頭的是池晉、凌云與頌薩,直到解救下溫覺與唐小茉之后,他們才通知了泰國警方。頌薩依照與謝嵐山的約定,沒在此次行動前泄露消息,就是為免打草驚蛇,讓對方有所準備。但他堅持與他們同去,畢竟這里是泰國,即使身為藍狐隊員,池凌二人也沒有獨自行動的執法權。
結果是鐘氏宅邸的殺手們眼見被一鍋端得干凈,鐘卓海心臟病徹底發作,在送醫途中就咽了氣。
理論上謝嵐山是沒有開火權的,他這斃敵性命的兩槍解釋起來可就復雜了,也虧得頌薩替他諸多周旋,解釋他是生死關頭挺身自衛。
“那兩起命案呢?”警察局里,局長康泰正襟危坐。他看上去好似瘦了些,跟他弟弟康信瞧著越發不相像了,來自關諾欽那邊的壓力削磨了他的肉體。
“初步偵查結果是因為人販集團內部的紛爭,金牙殺了阿奴徹,然后金牙又被人殺了……”
“被誰殺了?”
“這個……還在調查……”頌薩知道自己局長的意思,不敢順著他的話往下說。
康泰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。警局里有些人是跟著他這個局長的,但畢竟不是所有人,他沒想到頌薩居然知而不報,竟然跟外人站了一隊。但礙著上有關注此案的領導,下有剛剛破案個個欣喜的部下,他不便過于作色,只潦草地聽了匯報,心里想著要借金牙之死好好發揮,整一整這個壞他大事的中國警察謝嵐山。
一行人各自錄下口供,做好全部收尾工作,幾乎已在警局里熬了一夜。天亮之后才獲準離開警局,回到旅店。
溫覺與唐小茉先下了警方的車。他們年齡相仿,又算同甘共苦經此一場劫難,互相鼓勵一般,不自覺地就在車上牽起了手。車行一路,曼谷的天氣也燥得慌,不多久就攥了一手濕滑黏膩的汗水,可一直到下車時候,他們的手也沒有松開。
韓光明一早接到警方通知,早早就等在了旅店門口,他先看見了唐小茉,繼而看見了跟唐小茉手牽手的溫覺。他本來就生得胖,因為哭了一宿眼睛腫得像核桃,愈發像塊肥豬肉上劃開的兩道縫兒了。
韓光明沖著兩個年輕人撲上去,唐小茉還當這胖子要摟自己呢,嚇一跳趕緊閃開。韓光明一把就抱住了溫覺,旋即嚎啕大哭,鼻水眼淚登時流作一處。他哭得那樣情真意切,完全都不像爺們了。他反反復復說著同樣的話:“以后我再不會拋下你,一定把過去欠下的都補償給你……”
經紀人與明星的關系,哪有拋不拋、欠不欠一說,這話聽著不符實情但挺招人眼淚,溫覺起初覺得感動,后來都被他哭惡心了。
“好、好了……我這不平安回來了麼……”拍了拍韓光明肥厚的后背,不頂用,對方還死抱著他不撒手。溫覺感到自己都快被勒斷了氣,脾氣跟著來了,猛一把推開韓光明,輕輕抽他一嘴巴子,“別哭了,收聲!”
打也不真打,純是做樣式、開玩笑,這位大明星比過去克制多了,也舒緩多了。經過泰國一行的驚魂數日,他意識到人活天堂里,哪兒還該有那麼多憤懣呢。
韓光明被迫收了聲,但一時間止不住哭腔,抖動著肥肉喘著粗氣,跟剛犁了地的牛似的。
周圍人都覺得這畫面挺逗樂,善意地發出哄笑聲。
身為畫家,沈流飛的觀察力與記憶力同樣出眾,他也循著眾人的視線看了韓光明一眼,繼而眉頭微微一緊。
他覺得這人非常眼熟,似乎在哪兒見過。
謝嵐山坐在旅店一隅,手里攥著一條紅色紗巾,一直等到暮色四合,才再次看見沈流飛。
昨夜是生死關頭,腦海里除了彼此就別無他想,這會兒兩個人都安全了,氣氛反倒古怪起來。謝嵐山微仰著頭,看著沈流飛自一片深紅的暮色中走來,瞇了瞇眼,也不起身迎接。
沈流飛看見謝嵐山手里的紅紗,問他:“這是誰的?”
紗巾熏染過一種特殊香料,有點像迷迭香混合,謝嵐山,笑笑:“唐小茉的。她在畸形秀俱樂部里被人換上了印度舞娘的衣服,還挺像那麼回事兒。”
沈流飛繼續問:“她人呢?”
謝嵐山佯作苦惱樣子:“女大不中留,被那個姓溫的小鮮肉拐跑了。”
他鄉遇故人,謝嵐山這頭倒有敘舊的心思,哪知道唐小茉哪兒一點不熱情。
旅店里,兩個人迎面撞見,唐小茉把剛換下來的沙麗往他手里一塞,連聲說著“回聊”,就跟著溫覺與韓光明一起出去玩了。